唐玉容跌坐在凤座上,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得对,她早已别无选择了,从五年前她第一次给安卿尘送上汤药起,从三年前辰儿降生后她给陛下送上那碗燕窝起,从她想要儿子坐上那个位子起……她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晚霞里,望着大殿外金色旖旎的风光,唐玉容只觉得那是颓败前的回光返照。
夕阳再艳丽终究是夕阳,越辉煌越衰败。
但是,黑暗过后呢,若是能挺过那至暗时刻,是不是就能迎接属于她的朝阳呢。
眸光收回,落在衣裳上,金丝绣线的凤纹,即便是在冷宫也还是奢华瑰丽。
崔家倒了,陛下已恢复了她皇后的位份,看似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她从那个男人的眼神中看出怀疑和厌恶。
自古帝王多疑,安伯川也不例外。
一滴泪落到衣裳上,形成一个深色的印迹,唐玉容抬手抹去泪水。
现在还不是落泪的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一抹笑容绽放在脸上,她还是皇后,还可以侍奉陛下左右,她可以让他重新认识她、信任她,只要她想。
只不过,这一次感情却不一样了。
至于走掉的那个人,他是个有耐心会伪装的,却也是个懦弱的人。
不然他不会因为害怕史官和后人的口诛笔伐而宁愿等上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等到辰儿长大,等到安伯川和安卿尘都无力反击的时候,再从老安家第三代君王的手里夺权。
他谨慎过头了,胆小如鼠。
唐玉容再一次笑了,她依旧会按照他吩咐她的事情去做,只不过这一次,都只为她自己的目的。
“来人。”
皇后娘娘的声音响起,“替本宫沐浴更衣,本宫要去找陛下请罪。”
凤仪宫中忙碌起来,重新打扫、布置宫殿,侍奉娘娘沐浴、熏香、更衣、上妆,然后带着娘娘亲手煮的燕窝,唐玉容去了御书房。
此刻,陛下一定在那里批奏章,他是个勤勉的好皇帝,唐玉容想,辰儿这一点还是很像他父皇的。
脚步迈入殿内,安伯川正伏案执笔,全神贯注。
一旁烛灯幢幢,线香袅袅。
片刻后,安伯川终于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去。
相伴多年的妻子正跪在殿上,一身素白色绣暗纹常服,脱簪、淡妆,手里捧着一碗燕窝。
“皇后怎么来了?”
安伯川将肥胖的身体靠向身后的软垫,“起来吧。”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看到她因被案件牵连入冷宫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安伯川的心里升起一丝怜悯。
若不是中秋那晚二人激愤争吵她说了那些僭越的话,这会儿他们依旧可以恩爱如初、琴瑟和鸣,毕竟嘛,发妻终究是发妻,贵妃再受宠也不及结发之情。
唐玉容将燕窝放在一旁,将身体弯了下去伏在地上:“臣妾对不起陛下,心中有愧,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和厚爱,臣妾自请消法为尼永居宁静庵为陛下和大夏祈福。”
殿内一阵寂静,安伯川没有说话。
“陛下。”唐玉容等了片刻,继续恳请:“臣妾此请真心实意,臣妾错了,因为自己被冤枉而自觉委屈,无法体谅陛下的苦楚和难处,臣妾说了许多伤陛下心的话,现在辰儿已经长大,有陛下护佑孩儿,臣妾放心。”
没有哭泣,她只不住地抹眼泪。
一声叹息,安伯川亲自起身走过去,将唐玉容扶起来:“容儿,你最是知道朕心之人,朕怎么舍得让你青灯古佛相伴终生。’
”可是陛下,臣妾对不起陛下的情谊,臣妾自知不配做这个皇后,从今往后,陛下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如常服用燕窝补补身子。臣妾……臣妾就将辰儿交给陛下了。”
想起安翌辰,安伯川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不出所料地夫妻和好如初,皇后娘娘亲自侍奉陛下服用了燕窝。
那一晚,犹如新婚之夜,安伯川似乎格外勇猛,折腾得唐玉容连连告饶。
皇帝陛下的自信又回来了,娘娘也复宠了。
*
夜幕降临,街市上星火点点,烛灯闪耀。
柳十七的生活恢复如常了,带着潇雨两个人又跑了一整日的药铺和医馆。
如今的柳十七和三个月前大不一样了,因为治好了楚大人的病而名声在外。
老太师是出了名的古怪,那一身的病也是出了名的难治,不知道因此撵走了多少大夫趣闻不断,这是京城的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砰”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的话题又落到了老太师的病灶上。
“据说那位小娘子年方二八却是身怀绝技,只见她拿出一粒药丸,据说那可是来自仙山昆仑玉佛顶的灵丹妙药,老太师的病这才奇迹般地好了……”
柳十七拉着潇雨往外走,实在听不下去了,简直把她说成了女神仙。
“娘子,多有意思啊,再听听,再听听。”潇雨打趣,却还是被柳十七拽走了。
“前头还有一家医馆,再去看看咱们就该回去了。”柳十七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有余悸道:“回去晚了小心王爷扒了你皮。”
潇雨却不以为然:“那是过去,现在不会了,王爷对娘子那可是百依百顺再不似从前咯……”
二人在街上说笑着走着,偶有路过的百姓还会跟柳十七打招呼:
“哟,十七娘,去买药啊,上次多谢你,我娘已经大好了。”
“十七娘,来来来,这个包子刚出炉的,送给你,多谢你治好了我官人的病。”
“这不是神医十七娘子嘛……”
一路而来这种话她们早已经习惯了,如今的柳十七已经是神医柳十七了。
就连她去医馆买药都比从前方便许多,不仅能挑拣好药,掌柜的给的价格也是十分公道。
偶尔,柳十七有空的时候还会义诊半日,那医馆的大门险些被挤破。
就这样一路而来,她们同大家伙儿打着招呼。
不远处迎面而来的轿子上,轿帘被掀起,显然是被这热闹的声音所吸引。
轿子里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看那穿戴气度便知是一名官员。
那人随着大家的声音望过去,一小圈百姓正围着一个小娘子说这话,再看那小娘子……
马元朗心里一惊,忙吩咐轿夫:“走近些,再近些。”
那不是平阳公主吗,大晚上的,难道是他撞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