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卿尘和杜聪,崔承衍猛然觉得一阵心慌。
这些日子案件进展缓慢而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全都是因为他。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父亲的所作所为,可是从情感和思想上他不愿接受,所以这些日子他选择了逃避,甚至想过帮父亲躲过这一劫。
曾经他替父亲想到了诸多借口,可是冷静下来,那些借口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直到今晚,他同父亲摊牌父子俩大吵了一架,父亲说:
“崔氏一脉必须延续,不可断在你我手中,所以,为了家族为了崔家的未来,为父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但是二郎你要明白,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崔家的未来。
只要过了这个坎,崔家就能恢复往日的辉煌,我即便是死了也能面对列祖列宗了。”
父亲的执念让崔承衍胆寒,也让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面对。
前几日他躲在大理寺官署的值房内不回家,偶尔走出来也只去了太师府。
楚老大人虽然还未入仕,可是却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他的。
老大人说:“与白是个聪明的学生,作为先生老夫一点都不担心你的选择,只是,有些事情既然早晚都要面对那便快刀斩乱麻,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拖下去恐怕更难收拾……”
他自然知道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对家庭的变故和混乱,面对父亲的一再隐瞒,面对柳十七的委屈和拒绝,崔承衍彷徨、慌乱、犯错之后才逼迫自己走出情绪,直面案件。
今晚他做了糊涂事,但这也让他彻底清醒。
崔廉背后有人,他知道,那人的话崔廉唯命是从不敢违抗,崔承衍料到了父亲下一步的动作,他想要赶在父亲动手之前阻止他,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吧。
所以,他宁愿带着伤也要连夜来大理寺的监牢。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人不是父亲,竟然是安卿尘和杜聪。
难道他们也……
三人对视,静默。
片刻后,崔承衍率先开口,屏退左右狱卒,监牢的走廊上只剩下三人和牢室里的凶犯。
“我二人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杜聪开口,“既然崔大人也在,那便一起吧。”
崔承衍不置可否,默默拿出钥匙打开了牢室的门。
凶手面朝下趴在干草上,衣衫破碎,不间断地抽搐着。
安卿尘的眸光掠过凶手,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味道。
脑中铮鸣,安卿尘拔剑挑起凶手的一只胳膊将人翻了过去。
乱发糊在脸上,看不清楚五官,但那一刻三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眼前的犯人呼吸困难,但这张脸全然不似先前。
那人是北地的流民,以务农为生的人面色黝黑发黄,在监牢里被严刑拷打后只会更黑。
然而眼前的人面颊虽消瘦肤色却白了许多,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真正的凶犯被调包了。
无尽的悲凉席卷全身,崔承衍蹲下身去不死心地扒拉开那人面颊上的乱发,露出陌生的五官。
“这是一个死囚,关了最起码五年以上。”安卿尘道。
是谁,毋庸置疑,三人心中都有数。
可是崔承衍仍旧不愿相信,父亲安顿好受伤的自己还是先一步下手了。
“你是谁,谁带你进来的。”他揪起那犯人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可是犯人已经没剩下多少气息了,根本回答不了他的话。
“来人,谁来过监牢。”崔承衍有些极其败坏,“是谁。”
狱卒们鱼贯而入,一个个跪在地上,有人回话:
“回大人,这几日小人值守并无人来过。”
“不可能。”崔承衍怒视着所有人,“不说的话一个都别想活。”
他真的是急火攻心了。
安卿尘和杜聪对视一眼,二人步入牢室里慢慢察看起来。
这时一名狱卒上前道:“回大人,今晚早些时候不是您亲自派人来过吗,还带了一个木箱,说是给凶犯更衣上药。”
“对,大人,除此以外再无人来过了,小人敢对天发誓。”另一名狱卒应和。
那一刻,崔承衍绝望了,片刻后颓声问:“是谁带人来的?”
“是您府上的小厮叫二丁的。”
“对,就是这个名字,还拿了您的腰牌,小人这才放他进去。”
……
此时,安卿尘和杜聪也有所发现。
牢室的地上有拖拽过留下的血迹,虽已干涸颜色却并没有很深,面前的犯人气息奄奄,命不久矣。
“此事应当是一个时辰前。”杜聪皱眉道,看了一眼安卿尘,彼时,二人正在崔府内,想来为何崔廉屋内燃着烛灯却迟迟不见人……
“声东击西。”安卿尘道。
杜聪点头。
牢室内弥漫着腥臭气,烛火灼灼燃烧,将崔承衍那张颓丧的脸映得可怖。
他还是来晚了,父亲已经出手了。
“崔大人。”杜聪开口,踱步至崔承衍面前看了一眼那些仍旧跪在地上的狱卒。
崔承衍这才惶惶抬起头,先是无神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明白过来再次屏退手下。
“真正的凶手手段凌厉、狡猾诡谲,不知大人可有应对的良策。”杜聪的声音冰冷无情,眸光灼灼地盯着崔承衍的脸。
安卿尘内心唏嘘,这个人还真是对谁都一副面孔,这会儿怕是怀疑上崔承衍了。
“大人,崔某不瞒二位。”崔承衍跪地郑重行礼,“这些日子案件是让我给耽搁了,是我优柔寡断不能秉公,但是现在下官自知有罪想要弥补,不然今日也不会冒然来堵,没承想还是慢了一步。”
“慢一步的不止你一个,被算计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安卿尘道,“崔大人的诚意本王看在眼里,事后必定会向皇兄禀明。”
“那眼下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们将凶犯偷走,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吗?”杜聪怒道。
“杜大人少安毋躁。”安卿尘斜睨了他一眼,“你我三人现在是一条心,大人身为御史也不能见谁都先怀疑三分。”
“王爷……”
“先听本王说。”安卿尘打断了他,“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崔大人可愿亲手捉拿贼人。”
崔承衍心里明白,煜北王这是要给他留一线机会,亲手拿了崔廉为自己谋一线生机。
杜聪的眼神再次看向安卿尘,沉默不语,气息却冷静了许多。
“王爷,崔承衍是大夏的官员,是陛下委以重任的臣子,必定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可做一切。”崔承衍诚意满满,“崔承衍再不会走错路了。”
“好。”他终于还是等来了,安卿尘心悦道,“本王有一个方法,不过,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