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屋中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拂动,吹得烛火跳跃不止,晃了人眼。
柳十七说的声音很轻,只说了一遍,就三个字却让安卿尘的心嚯嚯直跳。
皇兄自几年前就有头疾,一旦忙碌或急火攻心便会发作头风病,太医们为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说慢慢调养,可从未有人说过那是中毒。
就像他体内的寒毒,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总也无法根治,为什么太医诊断不出那是毒?
这些毒又是怎么潜移默化一点一点渗透到他们兄弟体内的?
是谁在给他们兄弟下毒,那人目的究竟何在?
还有谁也在他们下毒的范畴……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不可思议却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危险早已渗透到了他们的身边,又能是谁呢,难道……
脑海中不可控地浮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安卿尘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茶盏在他手中被捏得微微颤抖,茶汤晃荡激起一圈圈波纹。
柳十七抬头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乍红乍白,眉头紧锁。
她不再多说,闷头不语。
安卿尘是个聪明人且敏性使然,她的三个字能让他想起许多,从他自己身上的寒毒到陛下身上的蛊毒,还有普济寺里那些毫不相干的流民身上的热毒……
柳十七又想起了京城中一直缺医少药,以至于有些病症得不到根治。
这些好似有什么联系,可是她一时又捋不出头绪。
欸,毕竟是皇家的事,应当同她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吧,柳十七安慰自己。
夜色浓稠,唯有烛灯影影幢幢。
二人面对面寂静无声地各自无言,各怀心事。
片刻后,安卿尘收回思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柳十七,只见她面无表情只管一口一口地饮茶。
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
“崔家的事等了这么久,我打算推波助澜了。”安卿尘清了清嗓道。
柳十七滞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嗯。”
只一个字,又闷头喝茶。
“或许,会牵连崔承衍。”安卿尘终于放过了那险些碎裂的茶盏,眸光不再看她,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片地方,“要先同你说一下。”
柳十七的动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抬头看他:
“与我何干?如果王爷是怕牵连他,那就要看崔承衍最终如何抉择了,他若还有良知我想陛下也不会罪及他人,若是他执迷不悟……”柳十七讪笑了一下,“那便罪有应得吧。”
安卿尘重新看着她,好似要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什么情绪,可是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除了坦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不担心吗?”他问。
柳十七:……
担心什么,担心崔家不能罪有应得?还是担心崔承衍会被牵连?
“王爷何意?”她真的被他搞糊涂了。
“崔承衍手里还有你们的婚约。”安卿尘终于问出了口。
柳十七恍然大悟,的确是有婚约,若拿婚约出来她是不是也会被连累……
“那又如何,我同他们无干,我……我会向陛下解释的。”柳十七深吸了一口气,“我……”
“我来帮你解决。”
他放下茶盏倏然起身离去。
因脚步太快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歪斜,险些熄灭。
脚步声渐远,屋中只留下柳十七一个人发呆。
他方才说“我帮你解决”吗?
那他会怎么解决呢,可是……
“柳十七。”
她还在思索着,猝不及防那脚步声又回来了,伴随着被直呼其名,柳十七本能地起身应答:“欸,在。”
安卿尘去而复返,走到门口却不进门,只冷着脸道:
“最后跟你说一遍,我煜北王府的人不允许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再让本王知道,就扣你月俸罚抄律规。”
说完,人又不见了。
柳十七更愕然了,站在原地张着嘴,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人已经不见了。
他是说她随便要人家东西吗,她跟谁要东西了。
哦,是上次唐大人的腰牌吗,那不是被王爷扔了吗,还有什么?
难不成是……灯笼?
柳十七:……
还以为他改变了,原来那个霸道的王爷又回来了。
天就要亮了,困意袭来,柳十七打了个哈欠就去睡觉了。
院落外,一身黑衣的安卿尘迈出府门。
他不想再等了,打算亲自去大理寺审问那凶犯,或许还有更大的生机。
府门外,双喜牵了马来,再次请示:“王爷,就让属下同您一起……”
“不用。”安卿尘接过马绳,“或许,还有别人也想陪着本王。”
说完,他抬眸看向对面深巷里的人影。
一身黑衣的杜聪这才走出巷子。
“王爷。”他揖手行礼。
“杜大人也要去大理寺的监牢?”安卿尘问,“你是去审案还是去监督本王?”
杜聪不信他,他知道,但这话问得如此明白的确让人尴尬。
然杜聪却不恼,道:“此案陛下让微臣同王爷一起办理,既然大家思路相同,理当一同前往。”
安卿尘看着他,面前这位御史脾气刚直得很,二人自领了案子以来从未有过一字半句地沟通,以安卿尘的脾气向来不多话,但是这个杜聪也不多问,可巧的是,二人的思路却出奇地一致。
二人一路,连夜奔赴大理寺大牢。
大理寺的大牢夜间巡逻只换一班岗,二人趁着换岗的间隙顺利潜入狱中。
除了想要亲自审一审凶犯以外,安卿尘还担心崔廉会对这个犯人下手,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监牢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刺鼻,幽暗的烛火勉强能看清每一个监牢里犯人的模样。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最里面一间牢室才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人面朝下趴在地上。
那犯人他们曾见过一次,此刻再见人又脱了一层皮,整个人气息粗重。
“你……”
杜聪话刚出口,就觉得身后骤然亮起,一下子跑进来两排狱卒,个个手里举着火把,将原本阴暗的监牢照得通明。
沉重的脚步声自狱卒后面渐行渐近,待看清来人,安卿尘和杜聪却一点儿都不惊讶。
反倒是崔承衍有些错愕:
“怎么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