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七十分不愿意,站在原地倔强地不挪步子。
这是在无声地抗拒。
安卿尘却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她反应。
夏夜闷热,沉默的空气越发让人窒息。
看得双福直流汗。
林伯也是心急,他明白主子这是在示好,不然以安卿尘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同别人一起用膳。
可是有这样示好的吗,这哪里叫示好,简直是霸道。
柳十七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让步的意思,也只得遵命。
林伯赶紧跑过去帮忙:“我去帮娘子搬锅子。”
果然,潇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噌”地一下站起来。
“不可能。”她急得跳脚,“王爷从来不跟旁人一起用膳。”
“潇雨丫头。”
林伯打断了潇雨的话,又冲着柳十七道:“那是王爷关怀娘子。”
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有这么关怀的吗。
东西被人悉数搬走,柳十七拉着潇雨过去吃饭,潇雨死活都不愿意,一只手死死拽住石桌的一角,就是不动。
“我不去,跟王爷吃饭我宁愿饿死。”
柳十七:……
潇雨看了她一眼,赶紧劝道:“娘子快去吧,说不定王爷是有什么事同你讲呢。”
说完又哀戚戚地看向柳十七:“你一定要替我多吃点啊。”
柳十七无奈,想了想也是,所以赶紧答应回来给她煮鸡汤面,这才稍稍安抚了潇雨受伤的心。
然,这顿饭吃得却异常平静。
平静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安卿尘本就话少,柳十七吃饭的时候向来专注,是以,直到锅子见底二人才抬头看对方。
相对无言,安卿尘叫人来收拾残局,柳十七扶礼退出。
屋外蝉声鼎沸,月亮弯弯地挂在树梢上,清风拂面,美得很呐。
“王爷。”林伯实在不解,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岂不是浪费了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其实,王爷可以同十七娘子多聊聊天……”
“本王就是想好好吃顿饭。”安卿尘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林伯:……
嘴是真硬。
*
翌日,柳十七和潇雨终于可以出门,唐术因为要去看望皇后,没有亲自过来,特意派了车夫送她们去了普济寺。
那里是集中安置流民的地方,为了防止这些流民四处流浪,官府还派人看守,又有大夫看诊,每日还会送餐两次。
算是在尽力照料吧,柳十七想着。
果然,顺顺当当地以女医的身份进去了。
寺庙倒是安静,流民被按照男女分开,女子多集中在廊下。
柳十七和潇雨过去的时候,她们看她的眼神都是惶惶的。
“大家不要怕,这位十七娘是女医,身上不舒坦的可以找她问诊。”专门负责看守的士兵嚎了一嗓子就走了。
“可要银子?”有人问。
“不要银子,义诊,大家可以放心。”柳十七道,便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想问诊的可以来排队。”
那些女子甚至都没有犹豫便慌忙起身过来排队。
可见她们是真的不舒服了。
第一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娘子,叫真娘,死了夫婿,如今一个人孤苦伶仃。
“我是去年怀过一个孩子,不小心没留住,如今身上总是不舒服。”
柳十七了然,应当是妇人的毛病,这种病自然是当着男医说不出口的,所以只能忍着。
柳十七给她把了脉,又写了方子,需要去抓药,所以说好了过两日过来将药煎好带给她,好在她病得不重吃几副药便能痊愈。
真娘感激地直磕头,见问诊的人实在多,便留下来和潇雨一起帮她忙。
毕竟这些人当中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真娘对她们的情况比较了解,交流起来更方便些。
日头隐在云层之后,柳十七从坐下来便一刻也没闲着。
果然每个人的病症都不一样,柳十七都一一记下,下回来帮她们带药。
只是,她隐约觉得好似有些病症之间有些关联,想着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脉案,找找规律。
“十七娘子。”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柳十七回头:
“杜大人。”
好惊喜啊,竟在这里见到了。
“十七娘见过杜大人。”柳十七欢快地跑过去行礼。
杜聪也是意外,赶紧还礼:“娘子多礼了,娘子是下官的恩人呢。”
二人相视一笑,那灿烂的笑容竟比阳光还要明媚。
潇雨想,这还是她认识十七娘以来,第一次见到十七娘笑得如此开心呢。
自客栈一别,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竟是在普济寺。
杜聪如今是御史大人,除对官员有约束之力,他也极为关心民情。
柳十七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事,他果然就是个御史,虽然现在只是四品但是以后他还会升官的。
二人一起忙了一整日,帮流民打饭、分发,一起和他们聊天。
“都是家中的田地没有了,被洪水淹了。”
“高处的田地没有被损坏,却也不是咱们的……”
说到这里大家便不愿意再说了,杜聪听得皱眉。
暑热的季节,日头正大,晒得人一会儿就口干舌燥起来。
柳十七和潇雨煮了绿豆水分给大家,一个叫秦婆的老婆婆带着小孙女阿梅,柳十七见他们祖孙俩实在不方便取水,便亲自端过去喂给秦婆喝下。
她走到哪里,杜聪就跟到哪里,毕竟都是流民,人多也杂,他怕她吃亏。
直到太阳落山,他们也随着流民一起吃过了官府放的饭,这才出来。
那些饭菜只是管饱,但是杜聪说:“如今国库也并不富裕,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陛下还是很惦念这些流民的。”
柳十七点头,“希望能够早日归还他们田产。”
杜聪将柳十七和潇雨送上车,道:“这是家中的地址,母亲和小女都很想你,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
柳十七视若珍宝,“我一定会去的。”
想起几日前被罚,柳十七没让杜聪相送,二人独自回府。
马车上潇雨拉着柳十七的胳膊打听杜聪的事:“他是什么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是有女儿了吗,夫人什么时候去世的……”
柳十七笑道:“你等着,回去我一一给你列出来。”
潇雨羞得满脸通红,道:“我觉得,除了王爷,他是第二个不错的男子。”
但王爷是她的主子,是救命恩人。
杜聪就不一样了。
柳十七:……
安卿尘?他不错吗,哪里不错?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二人悄悄进门,今日又迟了,但愿王爷还没回来。
一阵风起,柳十七猛然顿住脚步,忍不住往身后瞧,黑漆漆的巷道只有府门前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一片暗影。
“娘子怎么了?”潇雨问。
柳十七摇摇头,或许是因为怕被王爷抓到吧,她总觉得好似有人在跟踪她们。
想来是自己想多了吧。
二人提裙悄悄溜进府中。
清风堂黑着灯,二人长舒一口气,幸好。
“又迟了。”
声音自身后响起,冷肃深沉,三更半夜,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吓得一哆嗦,就听他道: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