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落了一场雨,到了晚上月明星稀,竟凉爽下来。
柳十七和潇雨吃了晚饭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白天买了许多瓜果,放在井里冰了一整日,这时候正好拿出来,切成小块混在一起,浇上牛乳淋上蜂蜜,冰冰凉凉甜甜蜜蜜,吃到嘴巴里,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林伯来的时候,两个小娘子正吃得开心,见是林伯,柳十七赶紧吩咐潇雨:“快去多取些来,给林伯带走。”
这姑娘有时候看着也挺鲜活的,林伯笑了笑,又看到了潇雨送出来的新鲜果子,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托娘子的福,老奴也能吃上这一口。”
他手上拎着点心,正是今日安卿尘从宫里头带来的。
安卿尘交给他的时候林伯还一愣,自家王爷打小就不爱吃这些甜腻的点心果子,这还是头一次从宫里头拎着点心出来。
用安卿尘的话说:“扔了可惜。”
林伯笑着点头道是,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旁人看不懂他可是看着安卿尘长大的,能这样拎了一路回来的点心肯定不会是随手拿的,什么叫扔了可惜,就算扔了金子银子煜北王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几盒点心就可惜了?
林伯笑道:“十七娘子,这是王爷从宫里头带回来的点心,想来是皇后娘娘的赏,王爷特意让老奴送过来给娘子。”
扔了可惜这话他可不敢说。
柳十七看了一眼,道:“多谢林伯。”
再没有多余的话了,林伯无奈,笑着将点心递过去。
潇雨接过点心打开来,惊讶道:“呀,到底是宫里的点心,真精致,看着就好吃。”
林伯道:“老奴跑个腿儿而已,娘子应该谢的是王爷。”
这下算是点明白了吧,林伯看了一眼柳十七,嘿,小娘子仍旧在低头看书,好像没有听到。
欸,林伯心里默默叹息,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冷。
潇雨拿着食盒装了满满的冰果子递给林伯道:“多谢林伯,您吃着好吃,以后娘子做了我给您送过去。”
“欸,谢谢二位姑娘。”林伯看了看手里的果子,这果子他实在舍不得送人,就是王爷也舍不得,可是若是王爷知道了他都有回礼自己没有,恐怕这果子他也保不住了。
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林伯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十七娘子有没有什么要带给王爷的。”
最好是有,他好交差,主要是能保住自己的果子。
这话柳十七听见了,想了想问:“王爷现在做什么呢?”
“正跟唐公子喝酒呢。”林伯答。
“那你告诉他,吃酒不能超过三杯,不然,明儿我就往他的药里多加黄连。”柳十七又认真地想了想,“其他……没了。”
啊,就这,林伯一愣,无奈地笑道:“成,那老奴告退。”
一路上咂摸着柳十七的话,林伯又回了清风堂,在门口搁下食盒,进门回话。
“十七娘很是喜欢那些点心果子,让老奴替她向王爷道谢。”林伯自己加了一句。
没有回礼,林伯本有些紧张地看着安卿尘,直到看到王爷紧绷的面颊松弛开来,虽然几不可见但林伯却看得分明,那种微笑的幅度对一贯冷脸的安卿尘来讲简直可以用绽放来形容。
一颗心松弛下来,林伯继续道:
“十七娘说,让王爷吃酒不要超过三杯,呃……于身子不好。”
他改了一句话。
“又要给我加黄连是吧。”安卿尘哼笑,“你不用替她遮掩,她什么德行本王知晓。”
得,白操心了。
林伯一颗心落地,看来自家王爷这回怕是要着道咯。
唐术又去搬了两坛子酒过来,刚好碰上林伯退去,他还追着林伯问那食盒里是什么好吃的,吓得林伯紧紧护着食盒逃跑了。
“煜北王府的人个个都是小气鬼。”唐术踉跄地进来,“跟你要点心你不给,方才跟林伯要食盒他也不给,少禹,你得陪我喝完这两坛,不然……”
“你自己喝吧。”安卿尘起身去给自己斟茶,“我喝茶。”
唐术倏然瞪大了眼睛:“你方才还说今日不醉不归,怎么说变就变。”
安卿尘斜睨了他一眼,心情颇好道:“改了。”
“你……”唐术气道,“亏我还巴巴地跑来给你通风报信,你竟如此对我。”
安卿尘坐到了门槛上,手里端着茶壶,不说话了。
唐术无奈,抱着酒坛子凑到他身边坐下:“崔承衍被派去了大理寺,意不意外。”
随即他又换了口气,道:“不过呢,也该他倒霉,平时闲得长毛的衙门偏这些日子忙得人仰马翻,每天都有流民离奇死去,都是北地的,欸,可怜呐。”
安卿尘顿了一下,恢复冷面,问:“可知晓是什么原因。”
唐术摇头:“没查出来呢,就看崔大人的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他侧过头,月光照到他的侧脸上,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道:“少禹,我且问你,那个十七娘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有婚配,她在府上会待多久,心里可有……”
他脑子里总惦记着这个事。
安卿尘倏然起身,摸起放在一旁的门闩便朝着唐术打去,吓得唐术酒坛子也不要了,又是一阵哀嚎……
*
翌日,天气晴好,又恢复了前几日的暑热。
紫竹院里,柳十七将所有缺的药材列在了单子上,看了又看,匪夷所思。
“怎么了,娘子在看什么?”潇雨端着一盏牛乳过来递给她,“缺这么多药材吗?咱们都找了好几家药铺了呀。”
“是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偌大的京城竟然还不及洛川那样的小地方药材齐全。”柳十七皱眉,“没理由啊。”
潇雨道:“娘子别急,京城大着呢,我陪着娘子慢慢找。或许是那些做药材的商人唯利是图,捡着好卖的药材多进货,不好卖的就不卖。”
柳十七点点头又摇摇头:“生病又不是吃饭,哪里有什么好卖不好卖一说,有肚子不舒服的自然就有头疼的,又不是都生同一种病。”
是啊,看着这些药材,真的好像京城里的人就生同一种病一样。
这几日也多亏了有潇雨陪在身边,她腿脚利索,倒是帮了柳十七大忙了。
二人休息了片刻,又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今日街上的人并不多,还有许多官差在办案。
柳十七和潇雨又跑了几家依旧没什么收获,眼看着这么下去实在太慢,柳十七道:“前面斜对面有两家药铺,咱俩分头去问吧,这样快些。”
潇雨觉得也可以,两家药铺分别位于一条街的南北两侧,并不远,便答应了。
柳十七去了南面的铺面,潇雨去了北面的铺面。
问询过掌柜,又查看了药品的品质,柳十七失望地从药铺里走出来。
日头直晒,刺眼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热辣辣的。
“十七娘。”
身侧,一个声音响起,柳十七寻声望去,眼前站着的人一身青袍官服,上绣白鹇图案,再看上去,一双喜庆的月牙眼,眸光清涟,长睫如鸦羽。
是崔承衍。
柳十七早就做好了会见到他的准备,是以此刻并不意外,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淡淡服礼道:
“二公子。”
崔承衍笑了笑:“果然是你。”
柳十七没说话,错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眼前的小娘子依旧明艳美丽,是崔承衍最熟悉不过的柳十七,他生病的那些年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每每昏迷醒来看到这样一张温柔美丽的面庞,崔承衍都觉得那场意外倒也不坏。
“你怎么会在京城,前几日我在煜北王府看到的人便是你吧,父亲和母亲呢,他们怎么准许你出来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不等柳十七回答,又道: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我现在住在同茶巷,你跟我走。”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就要来牵柳十七的手。
她侧身躲过,看着崔承衍正色道:“二公子,我如今不在崔家了,我现在……”
“娘子。”潇雨匆匆跑来,戒备地看了一眼崔承衍,认出他的五品官服后立马挡在了柳十七身前,道:“什么人?”
“她是谁?”崔承衍的目光绕过潇雨看向她身后的柳十七。
“你又是谁,大街上同我家娘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潇雨寸步不让。
“你家娘子?”崔承衍震惊,“柳十七,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十七娘。”
远处,唐术骑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