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术,字子恒,当今皇后的亲弟弟,父亲是中极殿大学士。此人曾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现任户部郎中,虽只有五品却实实在在管着银钱和田地,是大夏朝的钱袋子。
说起这位唐家公子,满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富贵窝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儿,不但样貌俊美、儒雅风流,还聪慧伶俐、文采斐然。
唐术不像那些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他从小便勤奋好学、善良热情,且待人接物进退有度、风度翩翩,尤其是那眼尾一颗小痣,更增添了几分倜傥风韵,让人看着就喜欢。
唐术和安卿尘虽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但二人却实在不同。
相比安卿尘的孤僻冷漠,唐术更加长袖善舞,爱结交爱热闹,上至天子重臣、雅士武将,下至花街柳巷、三教九流,所到之处无人不识无人不喜,是个人见人爱的笑面公子,是以人缘极好。
虽如此,他却极爱护自身,贪墨腐败不沾,不洁非礼不碰,如清风皓月不染铅尘。
然,此刻,这位风流倜傥的唐子恒却如那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般,木然呆立,眼神发直。
唐术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而且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种感觉好似晨风拂面,又若狼毫扫心。
眼前的女子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好颜色,不止美貌,在她身上能找到出尘脱俗的气质,明明素衣素面却给人水中月天上仙一般的高华气韵,让人不可亵渎。
尤其那眼尾一颗朱砂痣,和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此乃天赐良缘也,唐术兴奋:“少禹,这位是……”
少禹是安卿尘的字。
唐术刚一开口,柳十七便知自己该撤了,盈盈向安卿尘和唐术分别扶礼后原打算退下的,却听安卿尘道:
“二十两。”
柳十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俸禄,这个数,倒也算可以,柳十七表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道:“谢王爷。”
二人如此打着哑谜,直到柳十七的身影消失在园子尽头,都未曾抬眼皮看过唐术一眼。
“她……”唐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问:“是什么人?”
眸光藏着眷恋,在对上安卿尘那双桃花眼的时候竟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眼神,他自小认识安少禹从未见过他这样,眼中好像淬了寒光的刀剑,恨不能立马劈了他。
“你,干嘛这么看我。”他心中戚戚,错步同安卿尘拉开距离才寻了个椅子坐下,躲开他如刀的眸光,自顾自斟茶饮茶。
安卿尘收回目光,走到案桌后继续整理卷宗,这些是他此次考察的官员的资料,整理妥当需要先进宫面圣,陛下准允后他便开始同他们见面。
唐术见他不理依旧不死心,继续打听道:“你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美人,这一次下江南带回来的吗,少禹,你说你也不近女色,守着这么个绝色美人岂不浪费,不如……”
“你无事就滚。”安卿尘打断他。
唐术这才收回思绪,正色道:“干嘛又叫我滚,我可是一片好心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他伸长脖子勾着脑袋瞧着他手里的卷宗,道:“瞧瞧你那些东西,还整理做甚,这一批入京的世家子里头可有来头不小的呢,别怪我没提醒你。”
阴阳怪气,眉眼弯弯,看到安卿尘的手顿住了,唐术这才心满意足地仰躺在软椅里,好整以暇地啜饮着,等着他发问。
可是片刻后,安卿尘继续整理,好似没听见。
唐术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吗?”
“崔承衍。”清冷的声音响起,唐术瞬间垮了身子,百无聊赖道:
“真没趣,你就不能装一装。”
说完,放下茶盏起身蹭到他身边,问:“你查到了什么,跟我说说。”
那张好看俊俏的脸挡在面前,安卿尘侧身躲过,唐术赖皮似的纠缠不休,就那样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也不急,也不气。
安卿尘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伸手便向腰间摸去,唐术这才大惊失色地赶紧躲开:
“跟你开个玩笑,动不动就砍人,难怪人家小娘子一见你都变成一张木头脸了。”
安卿尘滞了一下,恍若未闻地继续整理卷宗。
窗外灿烂的阳光照进房间,暑热逼人。
唐术坐回到位子上,连喝了两盏凉茶,才道:“除了崔承衍,此次还有一人是姐夫看好的御史苗子。”
他口中的姐夫便是安卿尘的皇兄,当今陛下安伯川。
安卿尘知道他这些消息一定来自于他的姐姐,安卿尘的皇嫂,当今的皇后娘娘唐玉容。
而且他知道唐术说的人便是杜聪,那个在客栈失火后大骂他的男子。
当时,安卿尘也觉得此人有胆子有口才,的确不凡。
此刻,手里正拿着他的资料,道:“杜聪,虽莽撞了些,假以时日倒也不失为御史的料子。”
“嘁,又让你猜到了。”唐术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姐夫烦闷得很,朝中缺人,楚大人年前答应得好好地重返朝堂,如今老人家借口身子不好卧床不起,反悔了。
上一回说开春,之后又推到入夏,这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完了,老大人依旧不露面,姐夫原还想请楚大人做小殿下的老师,这下也没戏了。”
他看了安卿尘一眼,继续道:“阿姐说,崔承衍曾经是楚大人最得意的门生,姐夫还想让他去劝说老大人,就这么悬着总不是个事。”
安卿尘眨了眨眼,垂眸不语。
唐术说的楚大人叫楚昌茂,曾是前朝太子太师,当代大儒,德高望重。皇兄一直期盼着老人家能再次出山,无奈老大人脾气实在太古怪。
一旁的唐术见他若有所思,抱怨道:“你说这个楚老头,不答应干脆不答应,为什么之前答应如今又推脱。都知道他脾气古怪,如今老了怕是更难缠。
不过说起得意门生,少禹,我记得当初楚大人其实看好的学生是你吧。”
没错,少时,楚大人还是大庸朝的臣子,太子的老师,老人家古怪除了太子谁都看不上,唯独看上了安卿尘,还说:“此子不凡。”
之后竟三番五次跑去找安平要让安卿尘拜他为师。
彼时只有八岁的安卿尘却是不愿,不为别的,只因为楚大人太高不可攀,而他只收自己不收兄长安伯川,可是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安卿尘只愿跟在兄长身后,不愿出头。
故而想尽办法拒绝,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才听说,又过了两年,楚大人收了崔承衍做学生。
“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少禹,我懂你,你这个人想得多心思重,你是怕自己风头太盛,姐夫嫉妒你,故意……”
“你可以滚了。”
安卿尘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唐术讪笑,无奈道:“好好好,不爱听我不说。我回去看看我阿姐吧,你不知道,贵妃有孕了,姐夫天天去探望,最近阿姐日日失眠,心烦得很呐。”
“贵妃有孕?”安卿尘诧异。
唐术已经起身了,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是啊,太医说多半是个男胎。所以阿姐才上火呢,我再给我的那个小外甥殿下带点好吃的过去,走了,莫送。”
外头蝉鸣沸腾,白灿灿一片。
安卿尘坐在的椅子上失神半晌,才开始继续整理卷宗。
大夏开朝才五年,可是他总觉得越来越不对了。
烈阳照在头顶,唐术负手踱步,迎面碰上了一个小丫鬟,拦住便问:
“那位新来的娘子住在何处?”
小丫头不敢不答,赶紧行礼道:“回唐大人,您问的是十七娘吧,她住在紫竹院。”
唐术一顿,挑了下眉,直奔紫竹院而去。
柳十七此刻正在和潇雨一起晒书,洛川多雨,如今来了京城终于遇到了晴好的天气她的那些医书都被翻了出来。
脚步停在紫竹院外,唐术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
日光下,白衣少女肌肤好似透明,唯唇色红润,面颊泛着光晕,墨发垂在脑后,鬓边的发丝被风拂过面颊,那样的缱绻优雅,简直比那古画上的美人还要美。
她将书翻开,伸长手臂晾晒在晾衣绳上,露出一截藕节似的手臂,纤细、白嫩,夏日衣衫单薄,她人虽瘦却玲珑有致,尤其那双潋滟的双眸……
“什么人在偷看。”潇雨一声吼就追了出去,“哪里来的登徒子,看姑娘我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