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上下乱作一团,黄嬷嬷也终于有借口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依旧是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哭天喊地,哀嚎一片。
宋氏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柳十七蓦然地站在一旁,神魂未定。
她想过崔家或许会有很多秘密,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宋氏会将这些阴私告诉她,并且彻底将她带入泥潭,只为保崔禾。
她一直以为婚书被撕毁了,没想到崔家竟还留了一手,或许是想在实在奈何不得她的时候,再拿出婚约逼迫她。
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真的值得他们这样大费周章吗?
她已经自身难保了,又如何保住崔禾,况且这位崔府的五娘子又是那样的脾性……
“柳十七。”崔禾眦目欲裂,红着一双眼上来就撕扯柳十七,“你害死了我阿娘,我要你陪葬。”
她比柳十七小一岁,可个头却比柳十七还要高些,力气也大,拉扯得柳十七东倒西歪,衣裳被她扯得凌乱破碎,连发髻也散开了。
安卿尘一步上前,将柳十七带入怀中,抬臂挡住了崔禾的巴掌、拳头。
“杀人偿命,你是王爷就了不起吗,你护着她就连你都一起……”
崔禾失心疯一般拳打脚踢,口中胡话连篇。
小娘子的力气并不大,于安卿尘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可是让他担心的却是怀里的柳十七。
她怎么了,就这样任人打骂也不还击,这不像她啊。
“阿禾,别闹了。”崔廉上前呵斥,拉住了女儿,冲安卿尘拱手道:“王爷,既然柳十七害死贱内,这是家务事王爷不便插手,还请王爷不要袒护,将人交予我们崔家。”
她依旧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
安卿尘看了柳十七一眼,道:“有何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崔廉冷笑一声,怒视着安卿尘,道:“内宅私事王爷多有不明,柳十七同我夫人早已有龃龉,她总觉得贱内薄待了她,加之之前赖八的误会,她一直怀恨在心,此其一。
贱内今晚偶觉不适,草民去请柳十七之前她还好好的,结果柳十七诊病后人突然暴毙而亡,不是故意杀人又是为何,此其二。
难道,事实在此,王爷还要抵赖不成。”
安卿尘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柳十七倏然回过神来,宋氏说得没错,今晚就是一个局,在她进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无法脱身了。
她打断了安卿尘的话,站到了他的前面,冲崔廉道:“那便请仵作验尸吧,一看究竟。”
“不可。”一旁跪坐在宋氏旁边的黄嬷嬷终于开口,恶狠狠地指着柳十七道:“你好狠的心,生前不放过她,死后还要验尸,她好歹是大家闺秀,崔家的当家主母,怎可验尸,你要连她最后的体面也夺去吗?”
望着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柳十七想起了方才宋氏跟她说的话:
“黄嬷嬷才是崔家的主母,崔承衍的生母……”
她张了张嘴,也知道此刻不是揭穿她的时候,正待无奈之时,就听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既不让验尸,那便不能空口白牙污蔑。”
安卿尘站在她身侧,“可有证人?”
清爽的草木香混杂着药味飘如鼻息,那一刻,竟让柳十七产生一种踏实、有底气的感觉。
“方才柳十七将咱们都遣走了,屋中只有她和夫人。”一个奴婢怯怯回话。
分明就是撒谎,遣走她们的是宋氏。
“你撒谎。”柳十七气急。
崔廉上前道:“你说她撒谎,那你可有证人?”
柳十七一滞,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她怎么可能有证人,他们这是算计好的。
看着她无言以对,崔廉冷笑一声,冲安卿尘道:”王爷,事情已经很分明了,还请王爷莫要再袒护。来人,将柳十七拿下。”
“家主。”
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阿毛急急跑来,扑通一声跪地道:“我可以替十七娘作证,夫人的死和她无关,是夫人自己……”
“住嘴。”崔廉一脚上去踹在了阿毛的心窝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还不给他带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阿毛跪着挪步,一边忙道:“我方才就在房间里的恭房里打扫,亲耳听见夫人说自己时日无多,还说黄嬷嬷和家主……”
“噗”的一声,长剑穿透了阿毛的身体,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黄嬷嬷。
“阿毛。”柳十七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瞬间扑了过去,扶起仰倒在地的阿毛。
安卿尘拔剑护在他们身前,挡住了崔廉等人,门外黑甲卫也已剑拔弩张。
“十七娘。”阿毛的喷出一口鲜血,慢慢弯起嘴角,“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可是你不该为了我这样。”柳十七泪流满面,伸出手去想堵住他胸口的血,却怎么都堵不住。
“十七娘,你,救过我全家的命,如今,阿毛,还你,也是,应当的。”
阿毛的手慢慢伸进袖袋,掏出锦袋拿出里面的银子,那是柳十七给他的,当时他说自己马上就可以赎身了,他要去京城找她……
“阿毛。”柳十七接过他手中的银子,上面沾满了血。
“十七娘,这辈子,我欠你的终究还不完了,那就,下,辈子,一起,还,吧。”
随着胳膊上一沉,阿毛没了声息,柳十七的心瞬间碎了。
这五年来,在这偌大的府邸,只有眼前这个刷恭桶、倒泔水的阿毛对她好,给她送吃的喝的,帮她买药。
他是她年少时期唯一的朋友。
阿毛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崔廉自知理亏,瞬时换了一副和气的嘴脸将黄嬷嬷挡在身后,道:
“王爷,还请王爷将此女交给草民,我的夫人不能白死,总要有个交代。”
柳十七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是啊,她现在是煜北王府的人,只要安卿尘一句话她便身不由己了。
况且,方才他们才闹过一场,若不是宋氏的事,她恐怕又要被这位煜北王掐个半死。
他不会因为自己得罪崔廉的,因为没有必要。
而且,他若是继续跟崔廉保持面上的和气,或许能够探听到更多的消息,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柳十七绝望地想着,就这样吧,与其被人送来送去,还不如自己站出来来的痛快。
“好,我跟你……”
“有本王在,谁也别想动她分毫。”
几乎是同时,柳十七失神地看向安卿尘,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对他而言还有用吗?
“跟着我。”
安卿尘一把拉起柳十七的手,将她带到身后。
可是,来不及多想,崔廉显然被激怒了,家丁拔刀一拥而上,双喜双福跃众而出,黑甲卫刀刀见血,横尸满地,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