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被斩尽,院内被困的女眷们被眼前的煜北王惊呆了。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安卿尘,从前只听闻煜北王的大名,这甫一见到,当真是英姿飒爽,俊美无俦,那摄魂夺魄的眉眼,挺拔刚劲的身姿,通身散发着皇家贵气,一时间竟忘了再去管那些小蛇,一个个眼巴巴地目送安卿尘和柳十七走过。
云破日出,灼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肤如凝脂,羽睫颤颤。
大概是阳光有些刺眼,柳十七紧闭的双目眯了一下,眉头微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似是要躲避直晒,往他怀里缩了缩。
只那一个动作,好似杨柳拂过水面,在安卿尘的心里涤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再难平静。
她整个人小小软软的,被他抱在怀里,轻得好似一只小狸奴。
柔弱、乖顺,她也像狸奴一样本能地寻求安身之所和立命之地。
那一刻,安卿尘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少有的紧张、忐忑,抱紧了怕她不舒服,抱松了又怕她没安全感。
一双手举得僵直,掌心上托着她柔软的腰肢和纤细的膝弯,一动也不敢动。
隔着轻薄的衣衫能感觉到她那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身体,和滑嫩的肌肤。
这是安卿尘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小娘子,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息,沁人心脾又惹人贪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悸动。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是他仿佛走了许久,脊背渗出薄薄的汗水。
后堂是他暂住的居所,绿荫融融,鸟语花香。
迈进院门的那一刻,安卿尘才听到身后远处宋氏崩溃的哭声,而且越哭越凶,形如疯魔。
或许是崔廉说了什么话刺激她了,安卿尘听到宋氏含混不清地喊着:
“你就是怕她,只管什么都纵着她。”
“我也是一心为你,为何就比她矮了一截。”
“她心狠手辣,如今却要我做替罪羊,而你却一个字都不敢说,那我的女儿怎么办,她拿她要挟我,你究竟知不知道……”
她的筹谋已经成功,期盼的结果也如愿达成。
安卿尘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夕阳余晖洒下,落在安卿尘的袍角,染成一片金色。
屋内燃着线香,青烟袅袅,夕阳铺陈满室,倒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安卿尘小心地将柳十七躺放在床上,她双目紧闭,身侧的手依旧紧紧地捏着拳头,额角微微渗出薄汗。
那边,双喜请的大夫也已经到了,片刻后,
“王爷。”大夫起身拱手,“娘子的外伤无大碍,那些蛇并没有毒,只是心里的郁结和紧张还没完全驱散,需好生宽心调养,要好好睡觉,多多睡觉,睡饱了人就舒服了,心里也就怅然了。”
安卿尘点头,双福领着大夫下去开方子抓药。
一阵风来,吹得床边的幔帐拂动,纱帘扫过柳十七的手背,惹得仍在昏迷中的小娘子微微缩了缩手。
安卿尘上前,将幔帐勾起挂好,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起巾帕坐在她床边。
柔软的巾帕轻轻拂去柳十七额上的汗水,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张清俊的脸呈现眼前,看上去冷峻中透着一丝怜惜,眸中的温柔一闪而过,即刻消失殆尽。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柳十七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王爷。”
她声音孱弱,略带沙哑。
安卿尘伸出胳膊给她借力,很自然地拿起她的软枕垫在她身后,道:
“宋氏崩溃了,胡言乱语说了许多。”
他顿了顿,看着她,“你还真是毫不留情。”
五年了,宋氏对她各种打压折辱,虽明面上不显,可背地里的那些阴私实在让她羞恼。
“欺负我的人就要狠狠还击,我若心慈手软,便只能任人宰割。”
多么熟悉的话,好似在哪里听过。
安卿尘怔愣。
这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帮过他的小公主说过的话吗。
脑中铮然作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连在一起,又好像对不上……
“怎么了,这难道不也正是王爷想看到的吗?”
柳十七没有注意到安卿尘的走神,看着他道:“我的计划全盘都在王爷的意料之中,不是吗?”
思绪被打断,安卿尘看着她,杏眸闪烁,透着深邃的光。
的确如此,在柳十七向他诉说自己的计划时,安卿尘便已经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她部署得竟更加周密。
但是,他不会承认的,也不愿顺着她的话题继续。
“那个房间里可有什么发现?”
“有。”柳十七道,话题却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却无言。
安卿尘不问,柳十七也不说,就这样看着对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若是安卿尘先开口问,那么柳十七必然跟他提条件;若是柳十七先开口,那她便只是他的马前卒,白白将信息告知给他。
窗外夕阳落尽,月上柳梢头,仔细望去还能看到闪烁的点点繁星。
烛灯在暗夜越发显得灼亮,映照着彼此的眸光,发出毕剥声。
柳十七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说,那房间里必定有暗室,她还要查清楚库银的事,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探得的消息,怎可能轻易拱手相让。
“那你好好休息。”
安卿尘倏然起身,“累了一日,本王回去了。”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都没有多一个眼神,他已经离开了。
他当真不问吗?柳十七正在纳闷,就听安卿尘道:
“晚间已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劳苦功高,本王一会儿亲自给你送来。”
“多谢王爷。”
有的吃便治愈了伤痛,柳十七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果然,等了不多时,柳十七刚刚下床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发髻,安卿尘便再次出现了。
而且还是亲自端着餐盘,提着食盒进来的。
柳十七多燃了几盏烛灯,从他进门那一刻眼睛里就只有美味再无王爷了。
安卿尘看着她那垂涎欲滴的模样,实在无言,放下食盒道:
“大夫说你心中郁结,我便吩咐厨房做了些疏肝解郁的食材,还准备了甜点,你尝尝。”
“多谢王爷。”
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很真诚,烛灯下一张惨白的笑脸笑靥如花。
她当真是个看到吃什么都能忘了的人。
安卿尘将美味一一摆在她面前,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细致入微地伺候人,他竟也能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些吗。
一瞬的出神,柳十七已经大快朵颐了。
“王爷不吃吗?”她问,“真好吃,您尝尝。”
安卿尘摇头,“吃过了。”
修长的手指拎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水,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
那间屋子里一定有秘密,而且被这个柳十七找到了,安卿尘回忆。
当时情况危急,宋氏要放火的时候崔廉的那句脱口而出的“不可”暴露了他心中所想,按照世家大族的习惯,那里头应当有个密室,放了火,密室里的一切也将付之一炬,所以崔廉才阻止。
而这些是宋氏不知道的。
还有,他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是柳十七爬上了架子床。
分明一进门就有案桌,有高几,还有书柜可以攀爬,哪一个都比那边的架子床安全且不易被蛇侵扰,可是她偏偏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地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架子床……
想到这里,安卿尘的眸光掠过吃得正香的柳十七,她一定是发现了密室的暗门,并且应当在架子床附近。
只是还没来急进去,就被蛇围攻了。
所以那里只有崔廉和放蛇的黄嬷嬷知道,也一定是崔家的核心机密。
杯中茶水清新爽口,安卿尘一饮而尽。
所以,他在饭食里给她下了安睡丸。
那是太医给他开的常用药,因为顽疾他经常疼痛至失眠,靠着这些安睡丸才能小憩片刻。
如今却派上了用场,那些药丸无毒,他还特意根据她娇小的体型减轻了用量,足够她睡上几个时辰了。
*
入夜,灯火俱灭。
柳十七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悄悄起身,关上房门朝着崔廉的卧房而去。
距离她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先她一步朝着同样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