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床边,说完这句话压下身子,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眸中带笑,笑里藏刀。
安卿尘被她看得耳根发热,斥道:“坐远点儿。”
十分嫌弃的样子,柳十七也不计较,虚挪了一下半寸未动。
“今日我得了一个消息。”柳十七开门见山,将阿毛告诉她的话说与安卿尘听,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的反应。
奈何眼前的这张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仿佛是张面具,任她一瞬不错地盯着也没看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想做甚。”安卿尘听她说完,问。
对于宋氏和黄嬷嬷的异常他早有察觉,并且心里已经有了初步设想,只是没想到柳十七能这么快捕捉到消息。
烛火跃动不止,柳十七的眸光变得倏然清亮,探底望去,似是夜空繁星闪耀。
“嗯,王爷就是王爷,看来您心里早有谱了。”柳十七点头,道:“我有个计划。”
她清了清嗓: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问题出在宋氏和黄嬷嬷身上,那便从这两个人下手。现在,黄嬷嬷一直以被处罚的借口未曾露面,所以我们得逼她现身……”
柳十七打了个响指:“宋氏首当其冲。这第一步,待会儿王爷苏醒过来,先责问宋氏。”
屋内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宋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民妇冤枉啊,那些下人都是民妇精心挑选过来伺候王爷的,绝不会有人蓄意谋害。”
又是一声响指。
“王爷这时候必须一口咬定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宋氏崩溃,人只有崩溃才会口无遮拦。”
安卿尘拔剑直指宋氏:“下人不会蓄意谋害,那便是你蓄意谋害了。”
宋氏慌乱,来不及去擦脸上的泪水,大哭道:“王爷明鉴,民妇不敢,民妇冤枉。”
柳十七的响指拉回安卿尘的思绪。
“王爷想一想午时的宴席上,可有什么人什么事让您记忆深刻,可以在刺激宋氏上添上一笔的。”
这个问题他早已留心观察过了,想都不用想:“崔府的五娘子崔禾。”
他看向她,柳十七点头:“没错,宋氏的确最疼爱这个小女儿,甚至超过让整个崔家引以为傲的二郎崔承衍。”
“那就在宋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王爷给她点甜头。然,这个甜头实则是将她引向更深的深渊的。”
安卿尘透过眼前柳十七的双瞳看到了正在伏地痛哭的宋氏,道:“若不是那便必定是那些下人另有端倪,将你瞒住。如今这些人本王会派人一一审讯,这边没有崔府的下人多有不便,本王听闻五娘子的下人训练有素,就派遣过来吧。”
响指又一次打响。
安卿尘回神看向柳十七灼灼的双目。
“那宋氏此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必定答应。但是,以我对崔禾的了解,那位大小姐被养得霸道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必然是要大闹一场的。
濒临崩溃边缘的宋氏再经过崔禾那样一番哭闹,王爷想想,她会如何?”
安卿尘凝眉片刻,道:“找人出气。”
“对了。”
柳十七的响指又一次打响。
经过五娘子崔禾的哭哭闹闹,本就头痛欲裂的宋氏此刻仍是惊魂未定,但眼前的小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实在让她心疼。
眼下黄嬷嬷不便在身边伺候,一时也没了商量的人,宋氏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准是那个柳十七在里头兴风作浪,阿娘去找她,好好教训她一顿替女儿出出气,让她跟王爷说,把我的人还给我,我身边不能没有人。”
崔禾痴缠,宋氏无可奈何。
“的确会如此。”
安卿尘清冷的嗓音传来,“那你打算如何做?”
他又一次看向柳十七,小娘子的面颊微微泛起红晕,看得出她很兴奋。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柳十七道,“我来诱敌深入,可是……”
她猛然顿住,眯起眼看着他,转瞬间就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语气,嗔道:“我如此做还不是为了帮助王爷查案,崔家的水太深,若是不牺牲掉自己的安危,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露出破绽,所以,王爷,我这条命……”
“本王会保护你。”
安卿尘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了她。
“多谢王爷。”柳十七笑道,“我们一言为定。”
她自顾自抓起他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柔软温热的小手指尖却是冰凉的,在抓住他的一瞬间,安卿尘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无比,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传遍全身,动弹不得。
柳十七对他的反常一无所知,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计划当中。
“接下来,我会竭尽全力激怒她。”
她眸中的光变得凌厉起来,又一次打响了响指。
这里是宋氏和崔廉的卧房。
正堂用来待客,左手边放着案桌和书柜,是崔廉用来临睡前看书写文章的地方。右手边有一座梅兰竹菊的四君子屏风,屏风后一个架子床,旁边有用来挂衣裳的衣架和衣柜,便是二人的卧房。
柳十七曾经多次在这里被宋氏羞辱、处罚,这里是崔家最深的主院,无论怎么闹腾外面都很难知道。
“十七娘吃些东西。”
婢女送来精致的点心和茶水,宋氏赔笑道,“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王爷的病情,当真那样严重吗?”
柳十七点头:“很严重,若不是我即刻催吐恐怕要出大事。”
宋氏沉默,片刻道:“你看这样可好,你去帮我跟王爷说说,我这边有几个府里的老人,伺候得着实周到,将阿禾的人替换出来,那几个小丫头实在毛手毛脚,恐惊扰了王爷。”
柳十七一边吃一边摇头:“不可,王爷的话没人敢置喙,我才不会触霉头。”
宋氏一愣,又道:“你是王爷的医官,他的病全系在你身上,你看……”
“崔夫人,你这是要做甚。”柳十七倏然间拍案而起,大声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给王爷下药吗,他可是煜北王,我怎么敢……”
“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你小声些。”宋氏急了。
“我怎么能小声些,这些话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柳十七声音更大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宋氏争辩,站起身来。
“你怎么没说,你说王爷生死全在我,如果我……”
柳十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氏捂住了嘴巴,挣扎间仍高声喊叫:“你快放了我,我去告诉王爷,你们,你们……”
“来人。”宋氏一边撕扯柳十七一边喊人,“将她锁在这屋子里。”
上来七八个家丁,三下五除二就将二人分开。
宋氏脱身后顶着一张涨红的脸,气喘吁吁道:“柳十七,你莫要发疯,先在这里冷静冷静,我那边还有客,回头咱们再谈。”
说完匆匆去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柳十七开始审视这间屋子,看似平常的一间卧房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双手拂过雕花架子床,攀上一旁的衣架,衣架后头有一个小门,是恭房。
然,这时,窗外传来动静。
柳十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