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乘凌看了一眼周望远,他眼神的狼狈空洞不像是留了后手。
他其实一直就知道,虽然他的阿姐在乎他,但在她心中,他比不上周望远。
他阿姐愿意为了周望远去死却不愿意为了自己而活,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把尺。
以前不明白是为何,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没有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邵乘凌怀里搂着邹向挽,从侧面看见她的轮廓,清秀俊挺,目光定在周望远身上。
牢房唯余周望远的声音。
“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吗?我和赵煦达成了协议,利用你逼邵乘凌出兵。”
周望远看向赵煦,“陛下,你该如何赏臣?”
赵煦有点奇怪,周望远这时为何会把邹向挽推出去?若是将她推出去他手里就没控制邵乘凌的工具了。
赵煦懵了半响,随即反应过来对邵乘凌说道:“你阿姐无事了,今日之变邵卿是功臣。”
至于赏周望远,完全就是这厮跟沈玉学来的厚脸皮,无需理会。
现在的情形,赵煦真恨自己当初心软,做不到卸磨杀驴。
赵煦话音刚落,牢里还是对峙之势,周望远跨步至赵煦身旁,与赵煦扭打在一起。
局势煞时大乱,邵乘凌明了周望远的意思,在周望远捅了赵煦一刀后将两人分开。
周望远也挨了赵煦一刀。
两人俱躺倒在地上,沈玉和邵乘凌赶忙吩咐人去叫医官,邹向挽眼泪比身体反应快,跑去捂住周望远的胸口。
“周浚於!”
或许将死之人胆子都格外大,周望远就当着众人的面捧起邹向挽的脸颊,说道:“你若是想保全自己便离我这个乱臣贼子远一点......”
真好,周望远想。
他看见邹向挽为他而流的泪牵起嘴角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笑得真挚。
他的手捧上她的脸是干净的,邹向挽用自己带血的手顺着握住他,又染红了他的手。
周望远道:“我说过我不会死,你也只有在我死的时候才肯为我哭上一哭。”
邹向挽不明白周望远为何要这样做,甚至怀疑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既然要谋反又何不反到底?
邵乘凌派医官抬走赵煦,又悄悄留了一个医官给周望远诊治。
医官刚来周望远就晕了过去,邵乘凌内心十分复杂,对她说道:“阿姐,不如先宣布周大人的死讯,再着医私下诊治。谋逆之臣无论是何种理由都不能留。”
邹向挽还抱着周望远,麻木的点点头。
赵煦那头受伤过重救不回来,皇位理所当然的落到了他那十岁的儿子身上。
一年不到的时间,王朝三次易主,人心难测时局难转,有人苦心经营的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朝中对周望远夺权的方式只有两字评价——荒谬。
聪慧圆滑一世最后竟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吕相公和沈相公选出几个可靠之才辅佐幼帝,共组成新的中枢。
邵乘凌有军功政绩理所当然位列其中。
真正的尘埃落定不过如此。
邵乘凌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因为他亲眼见到他阿姐不眠不休的照顾周望远。
想给自己一刀求来他阿姐的目光。
已不知是过了多久的一个夜里,周望远醒了,醒了便看着邹向挽撑着头在他床边守着。
原来被在乎的人在乎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他有些心疼,那位姑娘熬得眼圈青黑,煞是无力。
他正轻轻动了动便惹醒了邹向挽。
邹向挽还在云端里,这几天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正如她现在见着了醒着的周望远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她在朦胧中喔了一下,又开始揉自己的眼睛,惹得周望远发笑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座主?”
“嗯,我在,没死。”周望远含着笑,轻声回复邹向挽。
经历这一场生死后邹向挽不知是累了还是脾气变好了,竟也不说周望远什么,温声道:“我去叫大夫来。”
“不必,你陪陪我。”
“好。”
说陪邹向挽也只是陪着他,别的什么话都不说。
周望远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但不急着这一时。你若是肯主动告诉我就好了。”
周望远说话还有些弱,昔日那道官架子荡然无存,“一时也说不清楚,还是你问吧。”
“你这次谋反杀了赵煦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别用我来做搪塞的借口。”
邹向挽单刀直入,问得毫不留情。
她对她的座主太了解了,就算真的是要谋反,也断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他多的是法子将赵煦从皇位上逼下来。
周望远一系列的动作更让邹向挽感觉是他想亲手杀了赵煦。
而恰逢赵煦要对他下手,他便将计就计答应了赵煦,引来自己。
邹向挽仅仅是将这些疑虑在心中过了一遍周望远就已经将她看透。
他说,“你想得不错,我的确是想亲手杀了他,个中缘由你也不必多问,我要杀他自有我要杀他的理由。”
邹向挽道:“你既想杀他为何不早做准备?亏得我以为你留了后手,你就这样和他对着干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周望远这时懒懒的倚在床榻上,却并不说话了。
这次事件他的确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活,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私心,杀赵煦是他的私心,将邹向挽卷进来也是他的私心。
没有半点理智,也是他头一回这样办事。
他做出周瑜打黄盖的惨状就是一出苦肉计,只是一出苦肉计,目的便是收割邹向挽对他的感情。
过程是危险了些,但成功了。
即便邹向挽明白他在利用她又如何呢?她永远也猜不到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向来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毕竟杀赵煦有一半是为了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毕竟他几乎就要死了这也是事实。
做到这些就够了。
周望远演戏演上了瘾,对着邹向挽的质问,他只回了一句话,“我这几十年一直没有家人。”
邹向挽眸底一沉,回道:“你有周老夫人。”
“我母亲在意我,但一直到十五岁我才回到她的身边。有段时间母亲想着接我回去,被柳如惠发现了,托你母亲的照拂我和我母亲才逃过一劫。”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