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常落在那场舌战落了下风,然而第二日发生的事让邹向挽心神不宁。
邵乘凌传信告知,周望远被赵煦处置了,抓周望远的人正是沈玉。
原因再简单不过,就是李知州的话传到了赵煦的耳朵里,且没隔多久,临安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若说不管周望远做什么赵煦都可忍受,但有一件事他却不得不低头,就是向天下交代绍和帝昏阙的原因。
他不愿背上个勾结奸臣,谋害圣上的罪名。
关于郑常落,邵乘凌也查清楚了。
他表面上不站队,既不是赵晋的人,也不是赵煦的人,但有几件事却引人注目。
第一,当初赵晋和绍和帝要整治宁远侯,宁远侯贪墨建宅的证据是他伪造的。
第二,赵晋暗中查赵煦时委托的就是工部,彼时工部尚书在家养病,主管工部的人是他。
所以,郑常落是赵晋的人。
赵晋被赵煦囚禁,绍和帝昏阙不理事,重担落到他的肩上。
他利用李知州之口说出周望远的不轨之心引朝臣百姓议论,一方面给赵煦施加压力,一方面引起赵煦对周望远的猜忌。
邹向挽从来没想过,她和赵晋周望远斗了这么久,最后的对手会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工部侍郎。
周望远倒了,下一个会是谁?
已经到这个份儿上,皇位绝不能再回到赵晋手中。
邹向挽将这头的事全交给了王时行,自己要连夜赶回临安。
“朝中纷乱不止,你我所做不过要世间太平,金国刚被灭,如今国气大损,若是两位皇子再起纠葛,又将是一片血腥。”
邹向挽说得正经无比,和王时行认识的那个有时有点小姑娘般可爱的邹都监判若两人。
邹向挽继续道:“河南府百姓往后的幸福就攥在你手里,不管我走后郑常落如何为难你,一定要稳住了,必要之时可拿刑部尚书沈玉挡刀。”
王时行觉着邹向挽的话像千斤坠一样挂在他身上,压得他无法动弹,无法拒绝。
他甚至觉着他身上的光辉足以照亮整个河南府,好像河南府百姓没他就无法过下去。
如此庄严而重大的任务他王时行接下了。
只是有一事不解。
王时行问道:“用刑部尚书沈大人挡刀是什么意思?”
邹向挽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说是沈玉让你做的。”
王时行欠了欠身,连忙和邹向挽拉开距离。
刑部尚书沈大人的名讳怎可直呼!他向来六亲不认,没有表情,简直就是临安城行走的阎王。
但凡被他看上带走的人撑不过半个月就得定罪判斩。
邹向挽还以为此人躬身是在谢自己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全,颇腼腆地上前一步想扶起他谦虚两句。
只是她进一步王时行就退两步。
邹向挽作罢,随后才听王时行问道:“为何要借沈尚书名讳?”
沈玉官职够高,再者,虽说皇帝基本上就是换了一轮但沈玉从没真正的站过队。加之他品行好,在朝中,众人是服他的。
若非要为沈玉找个立场,那沈玉的站队只有律法和邵乘凌。
除此之外,他父亲还是沈相,威望高,旁人等闲不敢动沈家。
邹向挽回临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赵煦的态度。
他想不想处置周望远,他要如何处置周望远。
赵煦道:“他动私盐本王尚可为他说话,毕竟他不动那批盐析城打不下金国,本王父皇母后的棺椁也回不了临安。于公于私,本王都该谢他顶着杀头的罪办这件事。”
欲抑先扬。
赵煦面露深深的无奈,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被逼迫的苦涩。他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疲惫:“唉,人心难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又如何能堵住这悠悠之口呢?本王总不能杀了他们吧?”
邹向挽道:“定王殿下的意思是保不住周大人了?”
赵煦好性子地回道:“若是你有办法,本王自当竭尽全力帮你。”
邹向挽道:“析城手里握着赵晋当初叛国的证据,现在便可放出来,了结他。”
“他是本王的手足……”
赵家的人果然都是一个样,既要位子,又要面子。
他连囚禁手足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怕以正当名义处置他?
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个背锅的人。
这个锅,邹向挽背了。
她说道:“臣会罗列五殿下种种罪行,届时三司会审,定不让定王殿下难做。”
邹向挽又想起了绍和帝,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让太医加把劲儿,好好医治陛下。”
赵煦心中有数,早就做了这个安排,他回道:“赵晋定罪之时就是尘埃落定之时。”
太医院的药下了一定分量的毒,十五日之类,绍和帝便会死于心疾。
邹向挽拱手,慢慢退了出去。
算起来,周望远该是在牢里关了十多天,也不知过得如何。
邹向挽前脚从宫里走出,后脚就去了刑部。
沈玉忙着帮王时行找借口对付郑常落,也没空顾邹向挽。
估计邹向挽给他没事找事他看见邹向挽才来气呢。
周望远被沈玉特别照顾,狱卒们也是头次见到来牢里十多天却一点儿皮外伤都没受的。
邹向挽悄然走近,只见周望远正闭目端坐,神态安详。
她看到他微微闪动的睫毛,明明就是知道有人来了,却偏不愿睁开眼睛。
邹向挽道:“座主也把我和你不愿意见的那些脏东西划为一类了吗?”
周望远睁眼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不是在河南府么?”
“我担心你,那边有人料理。”
邹向挽在他身前,将他的面庞遮得半明半暗,道:“我以为沈玉会公报私仇。”
周望远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他来牢狱这一趟,来对了。
“他舍不得动我。”周望远轻笑一声,紧紧盯着邹向挽。
“赵煦不会保我,你还是快走远些,别被我牵连。”
邹向挽道:“我已经说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