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乘凌走前依旧将黎瑾留给了邹向挽,邹向挽忙得昏天黑地,谁都不理。
她夜里一个人处理公文,看各处呈上的记录时可算明白周望远要把持朝纲为何还要选那么多人进朝堂。
一个人做容易累死。
邹向挽终于觉得撑不住了,在桌案前伏着闭目养神,一时不知不觉竟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是被冬日里白茫茫的阳光晃醒的。
醒时整个人已经被整个人抬上了塌,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缓缓从榻上支起身子,竟看到一位面朗气清的少年执笔办公。
邹向挽脑子里出现重影,不可置信地喊道:“座主?”
那少年郎闻声后立马站起,拱手道:“邹都监,下官大理寺丞王时行,来河南府协助邹都监兴修水利。”
她笑了一笑。
是啊,从这位少年脸上恍惚间看到了周望远,她自己却忘了周望远年过而立,早不似这般意气风发。
她先道了一声谢,随后问道:“大理寺的人怎么也被拖来了?”
王时行回道:“孙侍郎随手查了查河南府便对下官说‘你去帮帮她,本官怕她累死’。”
王时行脸上闪烁着初入朝堂的清澈光辉,十分诚恳地说,“果然,下官一来,便见邹都监猛地倒在桌上,着实把下官吓得不轻。”
邹向挽被他逗笑,感慨颇多。
“孙大人在门下省,怎的派了大理寺的你来?”
王时行道:“孙大人的心可是住在大理寺了,再说,孙大人科举举荐了学生,是学生的座主。”
还有这层关系在,难怪了。
回望她邹向挽做官以来碰到的还都是好人,除去纨绔钱衙内不谈,周望远、孙朝,就连后头的秦弃疾都处处提点着她。
十年过去,现在也该轮着她带后浪了。
王时行学东西很快,两人没多久就将郑常落的案子处理得差不多,下午还顺带将河南府遇汛最厉害的地方考察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王时行问,“邹都监打算如何治理?”
邹向挽道:“河南府地势平坦,不好排水入海,那便只能将水储存起来。”
没有斜坡那就人为造斜坡,没有储水的地方那就造。
“且长久来看,不知今后的洪汛严不严重。若是储水的地方达到上限百姓还是要受苦,所以,街道两侧和农田四周可种树将重要的物什围起来,此外,挖地窖和地道……”
邹向挽不必说完王时行就懂了她的意思。
王时行虽不像其他士大夫那么迂腐,但初时知道有个女子没任何征兆的任一监主事心里是不服的,也曾以恶意对她进行揣测。
可今日来看,她当得起一监主事。
王时行躬身,拱手。
邹向挽不明所以地扶他起来,揶揄道:“没事对我行礼做甚?’
王时行道:“下官还有个想法。”
邹向挽最是会采纳建议,从善如流。
“你说。”
“可选一处空地建地基,修高楼,届时用以容纳灾民。”
此法倒可行,但也容易产生问题,比如是不是牢固的不会被洪汛冲垮,谁来管理……
邹向挽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做不来这种工程。”
王时行道:“下官会。下官本应到工部当差的,只是座主实在舍不下大理寺才将下官派去大理寺。”
看王时行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竟像在告孙朝的状。
邹向挽郑重地点头,“嗯,没想到孙大人会是这种以权谋私的人。这不是逼着千里马做犁牛吗?孙大人做错了。”
王时行不能再认同邹向挽的话,又列举了临安的好些建筑,那些修建都有他的影子。
邹向挽惊诧——孙朝糊涂啊!
她承诺王时行,“你不必担心,此次跟我一起来的是工部侍郎,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待回临安我举荐你到工部。”
来着了!
王时行差点儿当场给邹向挽跪下。
他没想到邹向挽这么懂他,这么爽快,两滴泪泫然欲落。
看面前的人高兴地不知道说谢,邹向挽道:“这孙大人也真是,自己将大理寺挂在心上就以为人人都爱大理寺,别处的牌子还等着人拭去灰尘呢。”
王时行完全对邹向挽改变了看法。
两人有一说没一说的回了驿站,郑常落亲自在门口等着。
还隔着几尺远,邹向挽对王时行道:“我这就和工部的郑大人提一提。”
不等开口,郑常落率先问道:“这位是……”
“是大理寺丞王时行,孙大人派下来的。”
郑常落哦了一声,道:“邹都监,这趟差事你恐怕不能继续了。”
邹向挽笑着的嘴角收住,反问道:“为何?”
“有人弹劾你与周大人联合欲图不轨,还私自用兵囚禁朝臣,两罪加身,故而不行。”
囚禁朝臣?
邹向挽问道:“你说的是李知州吗?”
郑常落点点头,邹向挽继续道:“他当日欲对我下手,幸而邵将军及时赶到制服他,禁军和他府里的小厮都可作证。”
郑常落十分为难,回道:“问题是他指控周大人动官盐,而邹都监你就是获利者。”
没等到邵乘凌的来信,邹向挽就懂了一半。
郑常落当日去李府或许就是为了套话,再则,也可能是李知州和郑常落两人布下的局。
他们布局的目的显然是周望远。
邹向挽道:“郑大人怎可听信一个小人胡说八道?若周大人真动了私盐,也该是大理寺来查,何时轮到他知晓?”
邹向挽不慌不忙的反驳,继续说道:“他如何知晓周大人动官盐的事,又是何时知晓周大人动官盐的事?”
郑常落回道:“是一年前,他指控周望远逼迫他为其做事。”
都轮不到邹向挽说,王时行就冷笑了一声。
“那真是奇怪了,他当初不说偏要现在说,且还要在对邹都监动手之后再说,安的是什么心?”
郑常落帮李知州圆谎,“当初不说是为了保命,现在说是因为老夫来了。”
王时行在大理寺待了几月,口才出挑,当场和郑常落开始舌战。
邹向挽却觉得不对。
郑常落缘何要针对自己和周望远,他是哪一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