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临安没换名字其实有原因。
一是朝中的人基本都被周望远换过一遍,识得她的人不多。二是有些老臣她以前压根儿没见过,再不然就是些十分仁和的大人,中庸之道用得烂熟于心,断不会揪着这等小事不放。
以及,她是赵煦亲自点过来的,就是有人猜到真相面上也得装样子,谁敢和他过不去?
邹向挽泰然自若地拿起面前折扇,微微打开在手中交替把玩,回道:“自然见过,下官初见邹大人时亦觉世间奇妙,当时和邹大人还一起赏过花。只是时过境迁,没想到邹大人年纪轻轻就……”
郑常落其实打从心底里不太信。
他听闻先前的那位邹少卿在福建路治水舍生忘死,险些被石头砸中,手臂上落了一条疤,丑陋狰狞,似毒虫蜈蚣。
这可不巧,他前日坐车晕眩,这位邹都监情急来照顾呕吐的自己,拉起袖子之时他恍惚也看到有一条疤。
郑常落怕问多了邹向挽心头不爽,也就此作罢。
他叹道:“是啊!世事变化无常。就如如今的周相。”
邹向挽的思绪被郑常落带回。
她回道:“适才下官提起周相就见郑大人面色踌躇,周大人之风大纪上下皆知,虽严厉不近人情了些,但颇受百姓爱戴。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下官不知道的?”
郑常落回:“故而老夫才问问你觉着周大人如何。”
邹向挽的折扇完全合拢,她倾身听郑常落回话。
郑常落道:“今夜老夫说的话都是从别处听来,邹大人莫想莫当真,也没必要传出此房扰乱众人。”
邹向挽呵呵一笑,“无风不起浪,下官权当听个趣。”
言罢,她还为郑常落补上热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常落道:“传言周大人所做种种都是为了他自己,他想要自己登上皇位。”
邹向挽喔了一声,手里的折扇再也拿不住,重新放回了桌上。
她道:“这浪花属实搅得有点大。”
郑常落却煞有介事的别了一下头,显然入了戏,回道:“邹大人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突然中风昏厥,不省人事就是周大人气的。”
依邹向挽看,郑常落该去当个说书先生,他把那日周望远是如何气倒绍和帝,又如何让宫中副指挥使听他的号令说的有模有样,画面感十足。仿佛他就是亲身经历者一样。
“只是没想到了,圣上虽病倒了,但三殿下率兵凯旋,到手的皇位就空了。有些人啊,有那个心,有那个本事,却没那个命。”
邹向挽配合地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周大人怎么会是为自己争皇位呢?即使当初三殿下不回来,临安还有一位殿下呢,且周大人好像就一直是为那位殿下做事。”
郑常落不知道内情,更不知周望远早成了赵煦的人。
绍和帝中风之时周望远就给赵煦传了话,请他快点回来主持大局。
甚至连赵晋能被赵煦不见血的抓住都是周望远出的主意。
可见外头这传言啊,对周望远是有多恨。
郑常落回道:“是呀,那五殿下哪儿能是他的对手?到时他把五殿下附上皇位,你说这大纪是谁的天下?”
说了周望远要争皇位就罢了,这郑常落传言听多了,还说起了周望远别的不是。
“周大人表面上勤政爱民,你都不知道他的手有多脏!单说这盐运使就是他的亲信,这可是大纪油水最多的地方。”
邹向挽道:“你说周大人贪盐?”
“可不是嘛!一个月前,他逼那些有盐引的盐商高价收低价卖,你说他为何要为何要这样做?自然是盐不够了!临安乃皇城,怎么会盐不够?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朝堂亏本,那你再说其余的盐都到哪儿去了?”
邹向挽道:“这周大人贪盐的事可有什么凭据?”
“这你就不知了,有人亲眼瞧见一批盐往北边送了去,定是他私下用盐做贸易了。”
邹向挽心累。
白害周望远替她背锅。
她为周望远辩解,“既有人注意到,此事三殿下也该知道,缘何三殿下却不管?依下官看,就是无中生有。”
郑常落道:“现在朝中谁敢得罪他啊,凡对他不利的,要么暴毙要么革职,如今可是人人自危。”
邹向挽听到这儿心中有了定论。
这位郑大人的手或许也不干净。
周望远心狠归心狠,但从来不处置无辜之人。或许有官员被连累,也最多是警告,周望远动的那些人,大都有问题。
然而关系网过于庞大,余下的人自然就联合在一起挤兑他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郑常落看邹向挽不太信的样子,又问道:“你常和周大人在一起,未曾注意到他有什么动作?”
邹向挽摇摇头,“不曾。”
郑常落乘兴而问,失望而归。
什么话都套不出来,这位邹大人可真是准备的一丝不苟。
夜深该送客,邹向挽等着郑常落走了之后肩背松垮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邹向挽总觉着郑常落好像在有意无意的打探周望远。
她连忙写了一封信给周望远问这位郑常落的情况。
周望远的回信还没到,郑常落和邹向挽便已经到河南府了。
河南府的知州率先来迎接两位钦差。
他出来时急急忙忙,给邹向挽留的印象不太好。
邹向挽问道:“河南府去年发夏汛了未?上一次的夏汛哪里受的损害最大?”
李知州按品级来说和邹向挽差不多,但耐不住人是中央派下来的,还附带了二品侍郎。
他回答有几分心虚,“这邹钦差若是想知道,本部有详细的卷宗记载。”
邹向挽当即不满,暗暗骂道:“你身为知州难道连此事都不知道?朝堂派钦差来没藏着掖着,李知州也实诚,竟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郑常落道:“既如此,你便把历年来的水文记录都交由邹少监查看吧,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
郑常落都发话了,邹向挽只能照办。
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这等事还是她刚入国子监时才会发生的事。
邹向挽算是看透了,只要你是新来的,不管到哪儿做什么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