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突然有个女子为官,且还是一监管事,自然引起了许多人不满。
还没上任,风言风语就传到了邹向挽耳朵里。
不免有许多老官已经猜到了邹向挽的身份,不过他们经历多次变动还能稳坐于朝堂靠的不是别的,就是沉默。
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邹向挽索性和赵煦挑明自己的态度,溜之大吉。
赵煦白日没空,叫邹向挽夜里去找他,结果邹向挽到时赵煦却还没回。
本是不该乱走的,但邹向挽喜静叫退了其她女使,这会儿子想找茅房却找不到,在王府的后院迷路了。
定王府的景色比邹向挽初次来好了不少,正如此时隆冬已过,但廊下的青瓷里还插着桃花,霜落桃花,在黑沉的夜里如月萤般穿透长廊。
邹向挽顺着走,在一间烛火通明的房前停下。
“谁?”屋内传来一道声音。
“抱歉,我好像迷路了。”
门被打开,赵煦着金丝嵌花月白长袍站在她身前,缕缕金丝勾勒出的纹样在月光下如鎏金般闪烁。
他这样穿不像平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定王,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公子。
邹向挽讶异道:“定王殿下?你在王府?”
邹向挽不自觉朝屋子里看去,具体的看不清楚,但知道里头放了一张牌位。
供奉的是谁?
赵煦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邹向挽回道:“我找净房,但被廊外桃花引来了。”
“现在春日未到,殿下从哪儿找来那么些桃花?”
赵旭说这桃花是从大理运来的,挑选快要开放的花苞,一路上以温度较高的箱子暖之,等到了临安桃花恰好开放。
只不过还是在隆冬,桃花都没什么精神。
“殿下喜欢桃花?”
赵煦摇了摇头,将邹向挽引进屋内。
邹向挽这才看清这是谁的牌位。
定王发妻次古曲之位。
邹向挽知道,次古曲是卜丹公主的名字,十四岁便嫁到大纪为赵煦妻,十八自刎而死。
个中缘由不必多问,赵煦当初结识那位公主就是有目的的。
她和赵煦无所出并非不能生,而是赵煦不让她生。
邹向挽戏谑地勾起唇角,道:“殿下原是想王妃了。”
“我……对不起她……”
邹向挽心道,你把别人当棋子,当然对不起她。
她回道:“殿下对得起千千万大纪将士。”
“今日是她的生辰,那些桃花是为给她祝寿的,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刚到。”
就连他今日穿的衣裳也是他们初见时穿的,当时那位女孩的目光似骄阳般热烈,笑着夸他穿这身衣服好看。
此后两人每每出游,赵煦都着桃花纹浅衣。
邹向挽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今人已走了,做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她甚至不知赵煦做这些事情究竟是因为先王妃喜欢还是让自己充满愧疚的心好受一点。
这样看来,他和绍和帝是一样的。
赵煦道:“既然来了,你也给她上一炷香吧。”
邹向挽没见过这位王妃,但看到屋子里挂了一张她的画像,心里想着说若是她从没遇见过赵煦就好了。
赵煦看到了邹向挽那副看不起他的表情,默默后退半步。
“若你是她,你会恨本王吗?”
邹向挽想了一想,道:“我不知王妃是怎样一个人,但若我是王妃,我或许恨不起来。”
“她能体谅本王么?”赵煦眼睛闪动了一下。
“不是体谅,是想将你从记忆里抹去。一个陌生人,何谈爱与恨?”
邹向挽这番话比直接骂他一顿还伤人心。
邹向挽也意识到了,拱手赔礼,“臣口出狂言,请殿下责罚。”
赵煦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罢了,邹向挽只是说了实话,有什么好责罚的。
“你今日来是为什么?”
邹向挽道:“朝中的言语殿下也听到了,殿下不可不顾整个朝局的走向立我为官。”
“为何?”
“不能服众。我是女子暂且不谈,此时的我已经和邹向挽无关,既不是通过科举走上来也不是什么显赫功臣的后来,一来就要做管事,如何能堵住别人的嘴巴。”
赵煦轻笑,“你还会在乎别人的话?”
不等邹向挽解释,赵煦就说道:“你分明就是在害怕本王卸磨杀驴。”
“本王今夜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你和邵乘凌不起非分之想,一定会在临安活得好好的。”
邹向挽不会,心道,这可不一定。
他连与自己相识五年的妻子都可杀可利用,更别说她和邵乘凌这样的人。
但凡他起了疑心,有心之人多言几句,她和邵乘凌铁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煦道:“世人皆道本王无情,本王不想过多解释,但我所为种种都是无一件对不起有功之臣,无一件对不起大纪百姓。”
“可就是这样,本王还是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失去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资格。既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何不继续下去?而今江山初定,本王需要像你和浚於这样的人来帮本王。”
邹向挽回道:“大纪人才济济,更有做了二十余年的老臣坐镇,何须臣此等蜉蝣出面?”
赵煦道:“那些老臣,本事没有,投机和浑水摸鱼倒是有一手。都是些没骨气的不忠不义之臣,留着他们不过是因为新秀尚未完全适应朝堂,本王需要有人带着他们。”
邹向挽点头。
原来是这样。
“你就忍心看着大纪百姓继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赵煦还真是会拿捏她。
那些老臣如何接触二三次邹向挽就心知肚明。
能浑水摸鱼都算好的,至少不会为祸百姓,就怕日子刚好起来,就有人迫不及待搅乱局势。
邹向挽道:“臣倒是可以留下。”
赵煦笑了笑。
“不过臣想提一个要求。”
赵煦道:“你说。”
“一年后,不论局势如何,若是析城和我想离开临安了,请放我们走。”
一年后……
赵煦思忖了一下,这倒不是不行。
届时邵乘凌一走,他收回兵权还免除了一桩心事。
赵煦道:“好,本王答应你。此外本王再向你许一个诺,只要你和邵乘凌不做十恶不赦之事,这一年在临安没人会比你们过得更安稳。”
邹向挽鞠躬,“如此,便谢过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