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不急不缓地走向高处的那把椅子,目色冷冽。
“父皇病重,而今山河破碎飘零,本王身为皇子,自当于危难之际担当大任。诸位大人可有异议?”赵煦平静的扫视下方每一个臣子。
方才就已经处置了两人,现在还有谁敢说有异议?
周望远身为百官之首站在最前列,率先做了个揖。
朝中有些老臣早看周望远不顺眼,如今绍和帝病重,赵煦虽连太子都算不上,却可以说他就是皇帝。
自古权力交替之际人仰马翻,有多少人投机拉下了政敌。
昨日周望远逼迫他们继续给北面邵将军提供粮食还要革了他们的职,如今机会就来了。
李寺卿适才被赵煦处置了,可光禄寺卿刘寺卿却还站在朝堂上。
自周望远独揽大权以来他虽一直看周望远不顺眼也是忍着了,韬光养晦,只待今朝!
听闻周望远是赵晋一脉的人,如今赵煦不处置他不过是赖着没有理由。
刘寺卿站出来道:“臣有事要说。”
“刘大人请讲。”
“昨日陛下突发狂疾,周大人未经得殿下知允便私自召集六尚书九卿商讨国之大事。不仅放出他要暂代政事的狂言,还逼迫臣等继续为北面供银供粮,僭越无礼,胆大包天!”
刘寺卿期许的等着赵煦给回应。
赵煦敛了神情,看起来的确是不太高兴了。
也不问其他大人情况是否属实赵煦便开口道:“此事,是本王的意思。”
刘寺卿心跳漏拍,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望远。
原来临安发生的一切都是周望远和赵煦的阴谋!
周望远不语。
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赵煦的目光是看向他的,带着想杀死人的意味。
依赵煦的意思,这仗也不该打了。
不是他不相信邵乘凌,而是大雪封山,难以行动,继续打下去劳民伤财。
可周望远这人就这点奇怪。
你明知道他在做忤逆之事,还是不想处置了他。
或许是李寺卿,刘寺卿这帮人太无能,他们虽不贪财也不结党,但他们的无能无疑是造成大纪羸弱的原因。
而周望远虽不好掌控且野心勃勃,但只要用的好,他就是能撑起一片天。
赵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刘寺卿回乡养老,顺道把光禄寺卿换成他的人。
如此这般,周望远和邵乘凌再想继续做什么也瞒不过他。
事后,赵煦邀周望远在定王府转转,又私下里告诉九卿北面的供给不可再继续。
邵乘凌在军中有威信不仅是因为他有能力有手段,更重要的,他看重每一个人的命,正因如此,别人才敢把命交给他。
所以断了粮食供给,邵乘凌算着时间会带他们回来的。
而之前因着邹向挽出谋划策,粮食问题得以短暂解决,不过现在既然他汇率临安揽了大权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继续拖下去。
赵煦派了户部侍郎过去亲收粮税,从此百姓上缴的粮便直接到临安城了。
他做事做的全,怕邵乘凌不高兴,写了一封长信告诉他收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看邵乘凌识不识人眼色了。
“浚於,你通兵法么?”
赵煦将周望远带到后亭,亭子布上了防风账,单开一面,里面是模拟北面战局的沙盘。
周望远回道:“不通。”
“既不通,往后北面的事你还是少管些罢。”
周望远看着盘上的山,将金国的旗帜推倒,淡淡问道:“北定中原,这不也是殿下你的所求吗?”
赵煦道:“是我的所求,可本王还要考虑更多东西,不能只顾眼前利益。眼前这仗继续打下去有害有利,然害多于利。”
“想成大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望远这一年来更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拖拖拉拉,瞻前顾后只会将局势绕得更乱。
他第一次对无辜之人下手时还很犹豫,可就是那次犹豫,差点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此后他已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都说他是奸相,那又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能造福大纪,他也让众人看看他这奸臣的一腔热血!
此时若收复汴京,是要付出很多代价,可若是继续拖下去,等到金国休养生息卷土重来,付出的代价只多不少。
连着以往付出的代价,都成了灰。
他这才是为长远考虑!
然而周望远知道赵煦有赵家人多疑软弱的通病,当即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了一声:“三殿下说的是,臣受教了。”
赵煦道:“嘴上臣服,心里头却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周望远,问道:“你不遗余力的支持邵乘凌,究竟是为了收复河山还是为了邹向挽?”
赵煦看得出来周望远对邹向挽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这样也好,他若真绝情绝义还不好拿捏对付,所幸他还有牵挂的人。
良久,周望远才淡淡回了一句:“自然是为大纪山河。”
赵煦道:“那就好。邹向挽是个有才能的人,如今本王既揽了国事自当对大纪人才进行管理。她也不懂兵法,一介女子在战场上又危险,本官已派人去北面接她回来了。”
他对上周望远的目光,“本王准她以女子的身份在朝廷做事,她以前既治水有功,那就先去都水监做使者吧。”
周望远眸里的怒气浓烈翻滚,喉头滚动一番后轻轻牵扯了一下嘴角,眼里的阴翳缓慢散去。
周望远回道:“女子做官怕是于礼不合,何况她是已死之人,殿下准备给她什么身份呢?”
“就让她做邵亦荣收养的女儿如何?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邹阳和死了,做回邹阳和不可能;邹向挽也死了,此时她若是再出现那就是欺君,违背绍和帝的旨意,同样活不了,唯有此法,才能给她在世上一个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机会。
也好,赵煦既认可了她也免得自己每日对她身份暴露担惊受怕。
周望远道:“殿下已经安排得如此妥帖细致臣还有什么可说?一切悉听殿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