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鄀原本对着周望远的身子转了半圈,刹那间拔出刀剑指着绍和帝。
就连黎鄀都成了他的人?!这大纪究竟还有什么不是他的!
黎鄀道:“周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属下恕难从命。”
周望远云淡风轻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令人厌恶,宫外的侍卫宦官都跟没听到里头的动静似的。
绍和帝见着周望远那副淡若幽兰的模样更是急火攻心,呼吸不畅,殿内很快就响起了他喉间的岔气声。
“来人……来……人……”
周望远道:“臣在,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绍和帝被刺激得太重,瞪着双眼一时瘫倒在椅子上。
周望远眼睛未曾落到绍和帝身上,放声道:“陛下忧思过度,龙体亏损,若非静养不得已平息郁结之气。”
黎鄀召进了些许大臣宦官,率先表态。
“下官黎鄀恳请周大人暂代政事,以护大纪安顺!”
一语既出,万千回音。
宫门内外,一时皆是臣服之声。
周望远唤太医抬走了绍和帝,仅仅是出于大臣恳请才拿走了绍和帝案前的折子批阅,连他的座位都不曾沾染半分,十分守矩。
既已是他暂摄政事,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当即宣六部尚书,御史台左右御史,九寺正卿入宫议事。
太仆寺卿忠实于赵家,又听周望远恶名已久,对周望远如今的这副做派异常不满,当即质疑道:“官家昨日还好端端的,为何今日见了周大人你就中风昏阙,神志模糊不能语?莫不是你周大人一手遮天,暗中作祟?”
周望远不语,其余众人皆是不语。
孙朝已被调到太仆寺做太仆寺卿,周望远其人的无情狠辣,功利计谋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有什么也不敢说。
至于刑部尚书沈玉,他虽看周望远不顺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周望远这几年的铁腕下吏治和民生好了不少。
沈玉道:“李大人既知周相一手遮天,怎么还敢在周相面前说这些话,找死么?”
他说话不看着李寺卿,反而盯着周望远。
周望远坐在正中央,缓缓道:“沈尚书擢升后嘴皮子功夫又长进不少。”
“承周相厚爱。”
周望远心中有句话却是没说,这厮的脸皮也厚了不少。
周望远翻了个白眼,哼哼了两句,懒得和这厮争辩,淡淡揭过,“诸位大人若是对陛下的病情存疑便去找太医,本官能知道什么?”
沈玉道:“叫我们来干嘛,直说。”
有时候真不怪沈相和官家惯着沈玉,这厮脸皮虽厚又不拘礼法,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揣摩准你的心意。
譬如现在,他这样一问周望远不知又免过多少的口水仗。
周望远道:“陛下近几日所操劳的不过的北面对金国的战事,而今官家昏阙,战事却依然要进行下去,临安的粮草供应该当继续。何人有异议?”
李寺卿死猪不怕开水烫,非得到周望远眼皮子底下蹦跶。
他说道:“陛下十日前才发布了退兵令,邵将军拒不退兵,而今周大人却说陛下有意北伐,究竟是陛下回心转意还是你周大人和邵将军有所勾结?!”
周望远没甚反应,沈玉却给了李寺卿一个眼神。
虽说他沈玉早年也是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的性格却也不像此人这般不长脑子。
在临安这一年,他连周望远欺压官员商贾,私动国库的事都能忍,更是不在乎眼前这点损失了。
倒不是他沈玉被磨平了棱角,只是金国之事确该结束了。
天下安定后有的是时间算账,届时一分账都赖不了,又何必说这些?
再者说,说周望远此人会结党营私,一脸奸相就罢了,怎么还连着析城一起骂?
沈玉道:“拿肉身去挡金国刀子的当真不是你李大人。”
另一人便说了,“实在不是临安不愿送粮食过去,此时那头大雪封山,动弹不得,送过去不是浪费粮食吗?”
李寺卿见有人说话立马便接了,“是呀,谁知道粮食最后去了哪里。”
周望远耐心告罄,心里头已经在琢磨如何收拾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多事鬼了。
正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正愁没人开刀。
正要说话,沈玉却开口了,“今日周相只是来通知你我的,不是来和你我商量的。马匹、粮食,该备的都要备。若是邵将军那儿因为你们的耽搁死了将士,你说说这该怎么办,两位大人该如何还?”
李寺卿道:“召回邵将军便不会死人。”
周望远对着吏部尚书道:“换人。”
说罢,周望远便起身走了。
余下的一些还不知周望远是何意,沈玉拍了拍吏部尚书的肩膀,“周大人惜字如金,那本官便来解释一下。明日便让李寺卿收拾收拾回乡养老吧。”
沈玉这话自是被李寺卿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无法无天,周望远实在是无法无天!
他在朝中摸爬滚打三十年,还斗不过一个不到三十的小子?
当晚他便聚集了忠于绍和帝的一批臣子,商讨如何让周望远这乱臣贼子伏诛。
翌日,他便上奏要求五皇子赵晋暂代政事,并给赵煦安了个囚禁手足的罪名。
这幕戏着实唱到了周望远的心坎上。
正中下怀。
“官家虽未立太子,但五殿下乃官家嫡出,政绩不俗,自当在此当大任。而三殿下囚禁手足,德不配位,该当惩处。”
“是在说本王德不配位吗?”
一行人向后看去,纷纷撩袍下跪,赵煦刚忙完手上事务便赶上这一出。
他着朱色长袍,腰佩长剑,玉佩泠泠间却是一片冷冽肃杀之意。
赵煦赶紧上前扶起了要下跪的周望远,道:“这段时日辛苦周大人了。”
周望远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很好,虽是女子却很能服众。若无她端正军心,做战前动员,恐怕要激出将士的参天必胜之气很难。”
周望远垂头,眼间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在朝堂上能不能说得起话一是看手腕,看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二是看兵权。
前头的是暗杀,后头的是直刺。
赵晋有兵,可惜他不会用,如今已尽数归了赵煦。
赵煦不像周望远那样好的性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费口舌给这些没眼色的蠢货机会,他直接喊了金吾卫将适才说话的那两人拖下去。
闹剧之后,朝堂静谧。赵煦道:“本王有几句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