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运和售盐乃大事,盐运使知道了自然要报告周望远。
周府比之四年前奢华不少,可谓是一月一新。
“要盐?”周望远正草拟文书,准备向绍和帝进言邹向挽在北面用的垦荒屯田法,将其推行到全国各个区域。
“数量不少。”
嗯,约莫是要出个结果了,周望远笑意很淡,回道:“给她,要多少便给多少。”
“可盐给了她临安这头就不太够了,怕是引起一些商人的怨怼。”盐运使道。
物以稀为贵,盐多时价贱,盐少时价高,而今盐少了,朝廷却不能亏损,那就只好那些有盐引的盐商和私自贩盐的盐商高价收低价卖了。
毕竟百姓需要盐,买不起盐容易引发民怨。
但亏本的买卖谁做?临安那群商人都是老油条了,最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事情闹开了不好看不说,还不好处理。
周望远回道:“谁敢闹事就将谁收拾了。”
周望远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只靠一身清流正气是不行的,官商两搭,黑白两吃,关系网够广他才好做更多事。
收拾人这种暴力事他不会亲自动手做,但不妨碍临安城有黑吃黑的官员,交给他们做就行。
周望远的行事绍和帝是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他有时虽把事情搞得太血腥,但好在管用。
管用就行,临安城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盐运使问道:“是直接动手还是……”
“先礼后兵。”周望远将草拟的文书收好,“做生意不是一时的事,本官手里头也不是只能和他们做贩盐的生意,你将这话转达到,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若是有人不知好歹,不肯吃这眼前亏你也不必客气。”
“是。”
草拟完的文书周望远当日就给了绍和帝看。
“好法子,周卿只管去办,朕相信你。”
一年时间过去,绍和帝两鬓已被风雪染白。他捏着自己的眉心,满眼都是疲态,“朕现在还有个更忧心的事情呐。”
周望远道:“陛下是说北面的邵乘凌?”
他十分无奈的嗯了一声,嘲讽道:“只怕灭了金国,他立马就要把刀对着朕了。”
周望远心想这再好不过,所有事情终于就要结束了。
“邵家世代忠良,陛下多虑。”
“既然忠良,收到朕的退兵令为何不退?”
“许是年少气盛。”
绍和帝轻微的叹了一口气。
一年前他还得知了一件事——那个已经死去的邹向挽是个女子,而且是邵允涧的外孙女。
当日她中毒身亡后没有细察,被沈玉运去了城南宅子。
事情可太巧,沈玉走了不到一刻钟,火化的师父怎么那么不小心就将屋子点着了?
这事儿一直是他留在心里的一个疙瘩,就是那邹向挽究竟死了没有?
当初他为了挫赵煦的威风下手太狠,做事太绝,一心就想除了邹向挽。事情也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邹向挽就被大臣参言,就犯了贪污之罪。
如今细想来,或许她就是故意的。
事顺则反。
邵乘凌对邹向挽的好全临安都知道,当初她搞那么一出,不管死没死都已经不能再成为邵乘凌的牵挂了。
这便意味着,他失去了可以掣肘邵乘凌的物件。
绍和帝将周望远的折子放在正中央,再看向周望远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邹向挽若是借助那场大火脱身那便证明她没有死,可她如何能躲得过仵作和医官验尸?
绍和帝问周望远:“周卿,朕记着垦荒屯田是邹向挽提出来的?”
“是。”
“朕还记得,你在福建路为她挡了一块巨石,险些丧命。”
周望远回道:“是救了她,但不至于让臣丧命。”
绍和帝哦了一声,“想必你也很看重你这个学生了。那若是她有事求你你自然也会帮。”
“要看什么事。”
绍和帝的叹气更加浓烈沉重,“周卿啊周卿,你操控朝纲恐怕就是为了她吧!”
周望远不语。
早在一年前朝廷就被换了血,如今周望远的人占了几乎一半,除去中间和稀泥的那些人,绍和帝能用的人寥寥无几。
虽说如此,但周望远自认为“操控朝纲”四个字用得有些太重了。
周望远回道:“陛下何处此言,天下依然是陛下的天下。“
绍和帝道:“当初你锐意进取,改革科举选拔人才,朕大力支持。只是朕万万想不到,他们全部投入了你的麾下。”
周望远呵了一声,“他们是臣的学生,但也为大纪办事。”
旁人若做到这个份上,鼻子早翘上天了,而周望远神情淡漠如常。
他平静得晦暗不明,让绍和帝看不清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绍和帝道:“朕是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懂周卿了。但朕需得提醒周卿,就算你想摄政夺权也得考虑考虑你那学生,她们若是从北面回来,即使朕死了,你也登不上皇位。”
周望远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对陛下,对赵家,对大纪忠心耿。便是陛下百年后驾鹤西去,臣也会尽力辅佐好下一任君王。”
“好一个忠心耿耿!你就不怕朕此时要了你的命?”
周望远对着绍和帝揖礼,目光从拳头掠过,直看向绍和帝:“臣就站在这儿,陛下想要臣的命随时来取。”
反了!都反了!
赵煦从西面回来之后便以赵晋卖国的罪名囚禁了赵晋,而今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一个臣子威胁!
这是什么世道!
绍和帝破罐子破摔,喊道:“禁军指挥使黎鄀!”
外头很快有个身穿铠甲,英武不凡的人走了进来。
“臣在!”
“把周望远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周望远在绍和帝说完后立马插了一句嘴,“伴君如伴虎,这话是不错的。臣最初呈折子来时陛下还说陛下相信臣,现在却想要臣的脑袋,可见天子也是靠不住的。”
绍和帝不理会他,道:“动手拿下他!”
黎鄀却迟迟不动,连拔剑的姿态都不曾有。
绍和帝眼前一黑,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