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辈子也比不上他”

刑部大牢比起她两年前来探望卫东的那次已是好上不少，至少没有雨滴答滴答往邹向挽头上浇。

牢房还是那间牢房，邹向挽见着怪亲切，就跟回娘家似的。

邹向挽没将计划告诉沈玉，但他约莫也从邵乘凌那里猜到了些，否则不会这么淡然。

沈玉哼笑，别过头，“邹少卿这案子要本官怎么查？”

邹向挽笑嘻嘻地回他，“别叫邹少卿了，如今已被革职。至于案子，你该怎么查怎么查，受贿包庇是大罪，沈侍郎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

“行了你，我看叫人给你下毒，本官再扣你个畏罪自尽的名头你最满意。”

邹向挽道：“沈侍郎比之我初见时脑子活泛许多，如今猜人心意一猜一个准。”

沈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初见之时自己脑子不活泛吗？

终归是朋友一场，如今要告别邹向挽其实还是有点为沈玉的前途担心。

她眉心隐隐蹙起，“沈侍郎往后多猜猜官家的心意，也不必叫人对我特别照顾了。”

沈玉点头。

他料想着邹向挽自上次赶走自己后所做种种都是在急着和自己撇清干系，想必是要有大手脚。

也没猜错，邹向挽正是如此打算。

把沈玉推得越远他就越安全，届时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他都有活路。

不成，他继续做他的风流公子，刑部侍郎；成了，他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沈玉承下邹向挽和邵乘凌的情，收起不着调的模样，回道：“我只怕你这几日在牢里的日子不好过。”

“再不好过也没人来抽我鞭子，塞签入指了。”邹向挽温声道。

沈玉十分忧愁，“只怕有人对你暗下黑手。”

有狱卒远远的看着，两人也不敢说多，各道珍重后沈玉就离开了。

若是沈玉能明白她和邵乘凌的用意给自己判一个流徙最好，不然，她就只好再假死一次了。

是夜，邹向挽靠在墙壁上，隐隐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垂下的双眼满是倦态。

从她这儿看去，能看到光下站了一个人。

是周望远。

从周望远的角度的角度看邹向挽，他只能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却不知她有没有有没有睡着，也看不清她的神态。

就这样静默了好一瞬，邹向挽以为周望远会进来。

她等着周望远迈进，却没胆量再喊他一声座主。

半晌，那人终于抬步了，却是朝着走廊道的方向折身返回。

邹向挽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说两句话就走？”

是觉得自己连和他说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了吗？

周望远诧异，原来这人适才一直在和自己对视。

他轻微地呼出一口气，唤狱卒将牢房打开，关于邹向挽做这件事的任何目的也不问，反而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当初在福建路你答应我的事吗？”

“帮五殿下取得兵权，座主不是已经帮五殿下做到了吗？以邵家一家人性命的代价做到了。”

“你怪我？”

邹向挽说的颇自嘲，“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我做的事也不见得就有多干净。”

疲倦像潮湿的空气一样攀附在邹向挽身上，将她一身都束缚得软弱无力，然而此刻却向两侧散开，空气中附着着苦涩的味道。

这般苦涩，周望远亦如是。

他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邹向挽耳朵贴着肩膀，歪头看他。

“当初你答应过我无论你我如何水火不容，你都不会做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周望远顿顿地看着她，“这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邹溥雨，你还想做几次？”

他依稀记得当初她双眼清亮，指着自己的胸口说牵挂民生之话的场景，她还说等到海晏河清，她今日在县令当府衙，明日去府路做知州。

周望远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

邹向挽避开周望远的目光，回道：“为了自保，我没办法。”

“你是为了邵析城。”周望远拆穿她，眼中落寞。

对面的人没有否认。

周望远的心好像被风吹起了褶皱，又猝地被摁在礁石上拍击。

他突而问道：“若是我陷入邵析城的境地，你也会为了我做这些事吗……”

邹向挽不知道。

周望远待自己很好，她知道，所以，她应该不想让他死的。

思索了一会儿，邹向挽才看着周望远的眼睛，准备说出那个字。

周望远在她扭头之瞬垂下眼睛，说话时带着轻微了叹息声，“罢了。我知道在你心中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他，早知当初就该把你留在福建路。”

邹向挽咬着唇，很想多说些什么，“座主，其实我……”

“最后一次帮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就当不知道。”周望远放了一小瓶药在邹向挽旁边破烂的桌子上。

这该是一瓶暂时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邹向挽不敢收，问道：“五殿下那边你怎么解释？”

“我助他夺得了兵权，往后和他再无关系。你那日在我和邵析城间做出了选择，和我也再无关系了。”

真是不巧，牢房里的灯油燃完了，两人一瞬陷入了黑暗。

狱卒找新的灯油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周望远趁着夜色漆黑捧上了邹向挽的脸。

邹向挽看不清周望远，只知道他此刻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能彼此鼻息的热度都能清晰的感知辨认。

“该说再见了。”

这五个字从邹向挽左耳传来，烛火亮起，她身旁的气流归于冷寒。

狱卒拿灯进来，光落在邹向挽的鼻梁，撑起一片清明。

她抬眼望去，周望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邹向挽的手捏紧了那个药瓶子。

她心头冷哼，果然，他做事从来都是走一步想百步，今日为何会来给自己道别？

他这最后一个忙不仅是在帮自己，也是在为他自己谋路。

既是相互利用，又何来亏欠一事。

邹向挽坦坦荡荡地收下他的帮忙，等着沈玉给出个结果后立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