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块玉印在邹向挽走后被周望远抛进了湖底。
她倒真不介意拿自己最在乎的事来刺痛自己。
柳家既和赵晋是一路人,那柳姨娘对自己母亲做的种种赵晋自然是知道的。
他默认了,因为他也认为一个艺妓不值得被尊重,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母亲不值得任何人的在乎。
一个下贱肮脏的艺妓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周望远冷哼一声。
这件事若是旁人来告诉他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邹向挽来告诉他。
连她都放下了对自己母亲的尊重来利用自己对赵晋出手。
他去了他母亲的卧房找出当初邹向挽送的那根白玉簪子,连同自己头上那根一起随玉印沉进湖里。
府里小厮女使见周望远披头散发的模样一个二个都跪在走廊两侧不敢动,随即去请示管家。
管家隔日还是趁周望远不在把两根白玉簪子从湖里打捞起来,放在了周老夫人的牌位之后。
八月八日,晴光正好,北边传来建炎帝薨逝的消息。
八月十日,边境忽有异动,朝中老将唐睿挂帅出征。
八月十二日,临安接连放晴五日,华中一带似有干旱之兆,边境传来急报,唐睿病死。
八月十五日,邵乘凌复职,掌禁军六卫。
危急之下,绍和帝大赦天下,免了邵允涧、邵亦荣的死罪,将二人流放边疆。
临安街道上,周望远的轿子经过邹向挽眼前,邹向挽对着轿子行了一礼。
边境的异动因金国贪得无厌,撕毁曾经与赵晋谈下的和议,主动挑衅。
此事对百姓来说不算好事,但对邵家来说算是及时雨。
也多亏周望远在绍和帝面前进言,邵乘凌才能官复原职,重掌禁军六卫。
邹向挽亦知道,这是周望远最后一次帮自己了。
现如今赵煦去了西边,北边无人驻守,邵乘凌便奉官家之命去了北边。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邹向挽道。
“为何?”
据沈玉所说,官家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以此次战役定局势。
所以,若是能成,收复故土就在这两年了。
在皇宫里走了一遭,邵乘凌出来后明显稳重许多,连话也变得少了。
邹向挽解释道:“倘若金国真的被灭了,你回临安吗?”
“按惯例来说,没有不回的道理。”
“那你觉着今后官家还能容得下你吗?换句话说,天下太平后你对官家还有价值吗?”
邵乘凌摇摇头。
邹向挽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脑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坦白来讲,两个人她都舍不得。
她小幅度勾起唇角,说道:“三殿下已经离开临安了,禁军十二卫我们有九卫,成与不成便在今朝。”
邹向挽已和赵煦算计好了,等到金国的局势稍稳,她就把当年赵晋当年做的那档子龌龊事放出来。
一边是有战功有才干的三皇子,一边是卖主求荣的五皇子,光是民议就够赵晋喝好大一盅。
若是绍和帝识趣,把太子之位给了赵煦,那倒也不必搅得腥风血雨。
若是他不肯,赵煦只好在此时出击了。
邵乘凌清澈的双眸不再,看着邹向挽只剩真诚,他点了点头,说道:“都听阿姐的。”
前人说过月下不能看人,邵乘凌发现果真如此。
他阿姐的手捧在他的下颌上,他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的抱住了他阿姐的手腕,然后看到她的眉睫如花般遇到微风在月下轻轻扇动。
邹向挽心头一震,猛地要缩回手,邵乘凌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析城……”
他的眼神一瞬被烟雾笼罩,弥散出不明就里的侵略性。
邹向挽说不出哪里奇怪,因为邵乘凌的应答还是乖巧而微弱的。
半响,邵乘凌抓住邹向挽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半分,他问道:“阿姐想好要怎么走了么?”
靠得越近,邵乘凌手心传出的热流就更显著。
邹向挽用力挣脱后躲开了邵乘凌探究的目光。
“我卖了一个破绽给赵晋,他应该会煽动御史弹劾我,届时我再跟上你。”
说完后,邹向挽带着疑惑又看了一眼邵乘凌。
眼前的人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她都习惯了,唯有方才,邵乘凌那样看着自己时邹向挽才想起他不是自己的亲表弟。
她问道:“你的本名叫什么?”
“宋析城。”邵乘凌道,“阿姐继续唤我析城就好。”
邹向挽点点头,道了一句晚安后就出去了。
第二日,朝中果真有人参了邹向挽一本。
大理寺少卿邹向挽在侯府一案中包庇前户部尚书徐建,收受贿赂,该当重罚。
那时户部的问题她查出来了,但因着种种原因没有立即揭发,恰巧这几日赵晋的人在查她,她便顺手扔了个账本让他们查。
有人参自己,邹向挽料到有人会坐不住,但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为自己说话的人不是沈玉是孙朝。
孙朝道:“邹少卿从不存在包庇一事之说!当初查出户部亏空邹少卿有意缓了一缓,其一是证据不足,其二是当初有更大的命案。若是真要包庇,账本早该销毁充填,何故会好端端地摆在那儿让人看?”
孙朝和御史在朝堂舌战了一番。
两人探讨之深,从古事展望当下,孙朝说得连邹向挽自己都觉着身后散发着佛光。
不多时,便有另一人前来,说道:“邹少卿府中已找出受贿证据。”
撒谎不能全靠编,真假掺半的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
所以这些贿物是真的。
她不得不做一次违心的事,贪污了原本属于社稷的五十两银子。
不过好在查出后这些银子就会再归于国库,她也不算真成那种贪墨的官员。
绍和帝叫出邹向挽,问道:“你有何要说。”
邹向挽伏地磕头。
这次磕头是真心实意的磕头,她说道:“臣认罪。”
孙朝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替邹向挽说话,“陛下,此事尚有蹊跷!”
绍和帝无视,拍案叫板,“既如此,便罢免了你的官职,你去刑部大牢待一段时间吧。”
邹向挽道:“臣领罚。”
“沈玉,秦弃疾。”
两人一同站出,道:“臣在。”
“这案子就交给你们办了。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