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望远,登高望远,站的高方能望得远。
绍和帝在手扶栏杆,楼阁之下是他的大好江山,临安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就这样望了一会儿后,绍和帝觉得自己的心事突然解开了。
他抓住沈迎的手,又和沈迎温存了一番。
后头他又问沈迎该怎么处置,沈迎只说陛下仁慈,若铁了心要杀无罪之臣,还要对无罪之臣的子孙赶尽杀绝只怕会寒了其他大臣的心。
因此,邵乘凌无辜,但天子的威严却不可不存。
欺君罔上,必须惩治。
翌日他便改了旨意。
邵乘凌乃蒙受冤屈,又念其功绩免了死罪,特恩准入宫做统领侍卫召显绍和帝的仁慈之心。
故旨意改为了,邵允涧、邵亦荣赐死,算是全了有功之臣的颜面。
刑期不变,仍旧在八月十五。
而今邵乘凌奉旨入了宫,邹向挽却是连邵乘凌的面也见不着了。
沈玉和邹向挽同桌而饮,邹向挽道:“他这一招算得准,怕邵家鱼死网破举兵反而索性把析城捆在身边让祖父和阿舅心甘情愿地奔赴临安送死。”
恐怕此时最高兴的就是周望远和他身后那人了。
她想过周望远会对付自己的种种手段,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能查到邵乘凌的身世。
要不赵晋那么器重他呢,她的座主,的确能干。
五日过去,离八月十五还有十天。
邹向挽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若是她外祖和阿舅真到了临安,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沈昌图,我想赌一把。”
沈玉道:“你要做什么?冲进宫中把邵乘凌抢出来带回沔州吗?”
邹向挽缄默。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但冲进宫中的却不能仅仅是她一个,她须得找赵煦好好商议一番。
邹向挽举起酒杯对沈玉露出一个欢快的笑。
看看沈玉现在苦口婆心劝她为她着想的样子邹向挽不禁想起了两年前在卫府见到的沈玉。
讨厌沈玉的意气不知在何时就烟消云散了。
邹向挽道:“沈昌图,你我就此别过。”
“你要干什么?”
邹向挽回道:“不干什么,派人把你从我府里拿扫把赶走而已。”
沈玉还以为邹向挽在说笑,结果哪知道邹向挽做的和她说的一字不差。
她真让人拿着扫把赶客了!
此事若传出去,他临安第一风流人物沈相公麒麟子沈玉的脸往哪儿放?
将人赶走后邹向挽便偷偷去见了赵煦。
“殿下,是时候动手了。”
赵煦的府邸比两年前华丽了些,不知是不是为了装样子躲过绍和帝的探查。
赵煦回道:“伺机而动,此时出手你有多少把握能赢?”
邹向挽道:“臣不知。臣只知道析城被俘,邵家没落兵权旁落于殿下而言有白害而无一利。”
“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邵乘凌,何必打着为了本王的幌子?”赵煦坐的住,甚至两年来都没怎么冒过头。
他想做的事从来不会自己亲自做,以至于定王殿下看起来才能卓著却不争不露,仁厚大方。
赵煦将半块印章放到桌前,“此事并不是全无转机。”
邹向挽一眼便看出那半块印章是赵晋的,问道:“这印章从何而来?”
“抄柳府时本王顺走的。当初五弟的印章丢了为此还受父皇一顿责骂,原在那时他就已经和柳家沆瀣一气了。”
柳家历经三朝,当初既肯为绍和帝办事自然也肯为赵晋出谋划策。
只可惜,死在邵乘凌手里,败在周望远的谋划中。
邹向挽道:“殿下说的转机是指?”
“当初柳姨娘动用禁军杀周老夫人一事赵晋知道。”
话意明了。
周望远此人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母亲,可以说周老夫人就是他的逆鳞。
若是周望远知道了赵晋容许旁人杀了他的母亲定不会善罢甘休。
邹向挽拿走玉印,轻声道了一句:“臣知道了。”
时间紧急,若是五日内周望远没有出手她还是会兵行险招。
时过境迁,邹向挽还记得初次站在周府门口时。
原以为两人再不会多说一句话了。
“大人换了一身衣服么?”邹向挽问道。
也真是奇怪,他把邵乘凌害成这样邹向挽见到他居然内心平静如水。
周望远低头看了一眼一丝不苟的新衣,轻声嗯了一下。
“其实我……我答应赵晋的事已经做到了……”
邹向挽冷冷道:“大人是指哪一件?”
周望远被邹向挽不留余地的话问得一噎。
“析城的身世连我都不知道,大人不仅有心去查,还查出来了。我好像明白为何五殿下一定要留你在他身边了。”
周望远道:“昔日福建路治水你……”
邹向挽回头看了一眼周望远,安静的等他说完话,可周望远蓦地停了。
你说要帮我还赵晋的恩情,如今的恩情我自己已经还完了,可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那时她这样说周望远还坚定的以为邹向挽至少内心是渴望和他站在一起的。
若是往日周望远这副姿态,这个问法,邹向挽或许还能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此时她心头装满了生死大事,又哪儿顾得上风花雪月?
邹向挽道:“当日大人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
她笑了一笑,把半块玉印拿出,“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告诉周侍郎,柳家和赵晋是一路人。”
“嗯?”
周望远后退半步,只盯着那半块玉印看,却无甚动作。
讲真,他这一刻心里对邹向挽是失望的。
甚至,他之前搭起来的美好幻影全都碎了。
好半响,待他和邹向挽的目光交汇之时他才问了一句:“邵乘凌既不是你弟弟,你也不是和他朝夕相处过为何愿意为他出卖你自己?”
“因为我不想他死。”邹向挽定定的看着他,“当初座主不也是因为不想我死忤逆了五殿下么?我想,面对至亲之人的性命威胁,人就是很容易做出没有底线的事。”
周望远从邹向挽手中拿过玉印,听到她来周府时的那抹兴奋盎然全部散尽。
“难道我不是你至亲之人吗?”
邹向挽顿住,没想到周望远会这样问。
她没有否认,又听周望远淡淡道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走吧。”
邹向挽揖礼,在几番彷徨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