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和帝登位后,他原以为事情会按着自己想象中的发展,大纪会越来越好,可他错了。
绍和帝比上一任官家还要无能,还要软弱。
在这个朝中呆久了,他也没了斗志,只想苟且着把余生的荣华富贵过完。
现在人要卸磨杀驴了,这可倒好,从走狗沦为阶下囚,除了难受也没别的法子。
柳隐道:“去沔州投奔邵允涧么?只怕他恨不得能将我千刀万剐。”
柳隐起身,拂袖,这一回终于挺直了腰杆。
“既然邹大人不愿放我一马那就罢了,老夫另寻别的活路!”
令柳隐惊奇的是,这活路不用他自己寻,就愣生出现在自己脚下了。
一位穿着白袍的少年在柳隐出邹府后就拦住了他,“柳侍郎走投无路,我家殿下却愿意帮你。”
柳隐后退半步,问道:“你是?”
白袍少年拿出一把匕首,上头是龙纹。
这把匕首柳隐认得,是赵晋的匕首,眼前的人是赵晋的人。
柳隐立即将人带到悠楼谈话。
“如今局势明朗,邹少卿利用周侍郎的身世和他嫌犯的身份将其推上风口浪尖,而官家为了保周侍郎不得不牺牲柳大人。”
白袍少年轻笑一声,“归根结底,官家真想舍了你吗?柳大人可是助官家夺得皇位的干将,胸有谋略之大才。”
柳隐苦涩的蹙起眉头,“大才也会老,如今和周侍郎比起来就差远了。”
“其实邹少卿还有一重身份。”白袍少年道,“她是女子,是邹义天的女儿,周侍郎同父异母的妹妹。”
“老夫知道。”
只是现在细细想来很多事不对。
邹向挽既是周望远的妹妹,两人为何要如此针锋相对?
“但你苦于无法指认她,今日机会来了,我可以给你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柳隐道:“你应是赵晋的人,可否告诉我她们为何会兄妹反间?”
“五殿下救过赵晋的命,而赵晋却想要邵乘凌的命。”白袍少年不多说,点到为止。
“既是这样,为何周侍郎不说?”
“浚於舍不得动她,邹少卿要这样做也完全是出于为邵乘凌着想,她知道浚於不会有事。”
柳隐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么?”白袍少年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今日是否提起你有禁军兵权一事?”
柳隐点点头。
“我再问你,你真走投无路之时会怎么办?”
“或许会用禁军护送我妻儿离开。”
白袍少年在阴暗中挑了眉,“这就是了。”
官家自不会放任官员在临安无故动用禁军,但倘若真打起来折损的是大纪的力量。
论及朝中能以最小的损失平息此番事态的人也就邵乘凌。
邹向挽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不过是想让兵权重回邵乘凌手中。
只是她此番做却太过冒险,她忘了她在天子脚下,忘了她和邵乘凌不一样。
邵乘凌暂且不能死,但她可以死。
她此番做法已经激怒了官家和赵晋,任做是谁此时想对她落井下石都能达成目标。
“你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是什么?”
“自然是身份文牒。还有,我把当年给邹向挽做假文牒的官员也找到了。”
他能证明邹向挽现在的文牒是在邹阳和死后七日之内做的。
白袍少年将文牒推到柳隐眼前,说道:“介时你只需将身份文牒朝官家面前一递,朝中自会有人帮你说话。”
柳隐收下了文牒,却觉得此番不是最好的方法。
扳倒了邹向挽也仅仅是扳倒了邹向挽,官家为保周望远还是会查柳家。
他在朝中已算收敛,但哪儿能保证一件徇私枉法的事都没做过,禁不起查的。
这一幕不知怎的,被沈玉撞见了。
他听到了柳隐和那位白袍人后头的谈话,派人上前跟着那白袍少年一探究竟。
是夜,沈玉见了邵乘凌。
“难怪她和周望远那么惺惺相惜呢,析城,如今你看该怎么办?”
邵乘凌摇了摇头,“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偏巧让你撞见了?”邵乘凌和沈玉两人对坐,圆形石桌旁围的三把椅子缺了一把。
让沈玉撞见,就好像等着沈玉将此事告诉自己一样。
邵乘凌问道:“你派人跟踪那白衣人,可看清他是谁了?”
“没有,回去的方向是朝着赵晋府里的方向。”
沈玉突然释怀一笑,“我说你俩也真是奇怪,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不肯找赵煦帮忙。”
“她不愿意。”
“没见过这样做事的。她既这次为了你出卖了周望远又不愿舍下他,搞不懂。”沈玉把酒浇在邹向挽该坐的那个石凳上,“周望远现在可是要对她出手了呢。”
“要不把这件事告诉她?”
邵乘凌又摇了摇头。
两人静默了好一瞬邵乘凌才开口道:“昌图,若是我出了事,阿姐从今便交给你保护了。”
沈玉初时没听明白,酒过三杯后他脑子转过来,被邵乘凌的话下破了胆。
“你要干什么,冲到柳府去杀人吗?”
“我会尽量做得干净点。”
沈玉愤懑地把酒杯甩到地上,没了礼仪形象的大骂:“邵乘凌你丫脑子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
和邵乘凌相交近两年,他觉得邵乘凌是难得沉稳聪慧之人,在他身边心静。
现在嘛……
邵乘凌回道:“事急从权,倘若明日柳隐就在朝堂上呈出文牒该怎么办?”
“我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沈玉道:“周浚於说要送给本官的大礼。”
他这是在逼着邵乘凌在自己和邹向挽之间二选一。
邵乘凌毫无疑问地会选邹向挽,就像邹向挽在他和周望远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他一样。
邵乘凌给自己蒙上黑布,说道:“那能有什么办法?他算人心算得准,他高明在让你心甘情愿地走上他设下的埋伏。”
当初交还兵权是,现在去柳府杀人也是。
周望远在寒夜中打了一个喷嚏。
他不知道自己莫名背了一口锅,也不知道他在沈玉和邵乘凌心里的形象彻底变黑了。
周望远心情甚好。
掐指一算,他送给沈玉的大礼恐怕明日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