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向挽私心倾向周望远,但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自己不也说了吗,往后和他或许会水火不容。单这一点,邹向挽便没法像以前一样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了。
她反问道:“大人也答应了三殿下一个要求不是吗?”
周望远有些恼火,他没想到那赵煦多嘴,把自己的事一起抖出去了。
邹向挽才不管周望远的怒意,反正他不会对自己怎样,因而说道:“大人,学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往前你嘲笑学生不懂自保,一心求正显得可笑,而现在你却带学生来看民生疾苦,告诉学生守住底线。容学生问一句,大人的底线和原则又是什么?”
若是往前,周望远定要冷嘲热讽一番,但现在不一样了。
邹向挽不给他冷嘲热讽的机会,继续道:“明明已经认准了要帮五殿下却还要私下和三殿下达成交易,大人何时变得这样蠢?你就不怕五殿下要了你的命?”
她的质问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或许在旁人看来就是个白眼狼,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望远是被她的话激得火冒三丈,但很快就控制住不断升腾的情绪了。
周望远道:“本部院要做什么事从来都想得很清楚,就算他要了我的命和你有什么关系?”
邹向挽道:“那你就是因我而死的!我不想欠人人情!”
她看着周望远,日暮因黄昏的凋零衰落,天空是单调的一片灰。
周望远发不出火,用极其缓和的声音抚慰邹向挽的情绪,“你不欠我什么,我说过,我做什么事都想得很清楚。在去找赵煦前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想让你死。”
这种不想毫无理由,周望远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染上了断袖之癖。
他说完后邹向挽终于憋不住了,两滴极细的泪滑过脸颊。
周望远道:“你听着,我并不是要帮赵晋,我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
邹向挽问道:“这个人情何时才能还的完?”
“救命之恩,你说何时能还完?”
邹向挽终于明白了。
他的母亲是人外室,若是那家主母是个狠角色他的确难以存活。
可赵晋……实在不是她心中合适的皇帝人选。
那人看不见街上走着的千千万万的百姓,就好像死多少人对他而言只是个数字罢了。
邹向挽道:“学生帮你一起还。”
周望远呵呵一笑,只把她说的话当成个笑话,“好啊,为他夺得禁军十二卫中三卫的兵权,能做到吗?”
这就是他当初和赵晋的交易。
只要周望远能让三卫军队听命于他,从此自由。
邹向挽被吓到了。
禁军如今三卫在枢密使手里,三卫在官家手里,两卫在邵乘凌手里,两位皇子各占一卫,还有两卫分别在两卫参知政事手里。
要三卫兵权,他倒不如直接要求周望远助他登上皇位。
周望远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他要拿走便拿走,可是我不想你死。”
那句为何哽咽在邹向挽的喉头,问这个问题就好像问自己为何非要想与他并肩前行一样。
是,他很好,他一直护着你,可他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吗?
邹向挽在心中做出了衡量,道:“好,这个人情我帮你一起还,还了人情,你立马离开赵晋。”
“你就那么讨厌他?”
邹向挽回道:“不是讨厌,是因为他想做的事和你我二人想做的事根本不同。他是兴元之战的罪魁祸首,两万士兵惨死沙场对他来说就像风吹过似的,掀不起他半点波澜。”
周望远道:“那你该知道他为何有本事叫邵将军在兴元落败还能全身而退。当年十二道急令召不回邵将军,官家动怒了。”
凡朝中上层官员都知道这件事,可谁敢说半点不是?
邹向挽的眸子冷得吓人,她淡淡说道:“换个皇帝就好了。”
古往今来,换过多少皇帝,也不差这一个。
再说,现在邹向挽算是想明白了,当初的康庆之变说不准就是当今官家想坐上皇位和金人谋划的一场阴谋。
这样的君,为何要忠?何必要忠?
周望远惊诧的看着她的脸,两行泪痕已被风干,眼前的这人叫他觉得陌生。
他回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你觉得他又把自己的江山当回事吗?他要的只是短暂的荣华富贵。”
周望远猛地倾身掐住她的下颌,目光发狠,“你最好把你今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
说完,他粗鲁的甩开了邹向挽,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邹向挽却是没有改变自己心中的想法。
别人都死的,为何皇帝换不得?她还没说要那两人为死去的将士流民还命呢……
那一夜,连绵不断的雨停了,星光闪闪,仿若春日桃花灼灼开。
那夜之后,周望远和她好像真就划清了楚河汉界,永不相交。
福建路的水患在两人的治理下已经好了不少。
五日之后,雨已经不下了,可两人还没走。
邹向挽提议带着百姓修建防洪堤,周望远则在忙着设立观水局,任用工部官员在观水局里观察当地水位变化,并层层设置节点连接中央到地方,以便随时向朝廷汇报风险变化。
堤坝只能阻挡一时,为了福建路的长久安宁,邹向挽还亲自带人在山上种树,提高山体的容水能力,以阻止大片洪水全部倾斜向下游。
大约是两月后,周望远这边的观水局不论是人员还是章程都已准备得差不多,好不容易得空歇下来。
这一歇下来他就想起了邹向挽。
换皇帝这等狂妄之言在他脑中不断回响,他真怕邹向挽脑袋一热去做错事,不知不觉就迈向了邹向挽的住处。
门窗紧闭……
这是真不愿多见自己一眼。
周望远没走,等来了黎瑾,他拦下黎瑾问道:“你家邹大人呢?在房里待了一天不出,不吃不喝是准备修仙吗?”
黎瑾蹙眉,“她不在房内。”
“说完。”
“大人今早天不亮便上山了。”
现在已快到戌时,周望远看着黑下去的天空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周望远道:“他平常何时回?”
“酉时。”
“带着人马跟我走,他可能出事了。”
黎瑾还没反应过来,周望远已经迈出了三尺开外。
这周大人对邹大人的关心倒和他家析城有的一拼。
黎瑾马上召集了人马随周望远上山探查。
刚出门,就有人冲到##门口大喊:“邹大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