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的星可怜兮兮的挂在空中,邹向挽顶着浑身不适朝定王府走去。
从做上国子监监正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邹向挽猛然发觉前几日在牢里头关着竟然还算清净。
邵乘凌想得不多,单以为赵煦找自己是为了拉拢,但邹向挽见了这么多事,深深理解到在临安看人做事不能只看表面的。
窥见结果容易,要见执棋人却难,这话是当初周望远对她讲的。
而今她见到了执棋人,还要去揣测那人下一步该怎么走。
赵煦的王府倒与这浮华的临安格格不入,假山庭院没有,名玉古画亦没有,清简的不像一位皇子的府邸。
府里的管家也是很和善,丝毫没有半点架子。
但看这些,谁又知道赵煦是个卸磨杀驴,富于心计的人呢?
“三殿下。”
再怎么不爽,邹向挽还得恭恭敬敬对他行礼。
“喝杯茶。”赵煦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兵书的最后一页。
邹向挽安静的等着他看完书才开口,“三殿下今日说想见臣,不知所为何事。”
赵煦拍拍衣服从榻上下来,道:“朝中男子都未必像邹大人这般舍身为民,伤还没好就要赶着去治理水患。”
房内倏地寂静了。
邹向挽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她的思维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然而心脏却像是漏掉半拍,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甚至诞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她要在这儿杀人灭口。
赵煦轻哼了两声,继续道:“邹大人真按捺得住性子,本王都这样说了还能不动如山。”
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手,手心的鞭痕蹿入脑门的疼。
邹向挽回道:“殿下若是知道了什么并想以此问臣的罪,又何必叫臣拖着病躯跑这一趟。”
嗯,人倒是镇静,遇大事能扛得住,赵煦默默评道。
赵煦不置可否地拔下邹向挽头上的簪子,声音极细,“刚才动杀心了吧?”
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在月光下映出她格外清秀的侧脸。
“这簪子有毒。”赵煦说得不急不缓,“当初你就是用这把簪子杀了钱段的人。”
这不是审问的语气,分明就是陈述事实。
连这件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邹向挽肯定,宁远侯府处处安插着赵煦的人。
也不奇怪,钱家为他办事,他不安排些人盯着钱家才怪。
邹向挽开口,吐出的气似微风般吹起面前的几缕乌发,“三殿下说笑了,宁远侯不是三殿下叫人杀的吗?你们的恩怨和臣有什么关系?”
此时该亮剑了,邹向挽继续道:“宁远侯为殿下做了什么事叫殿下非要灭口呢?臣倒是知道当初宁远侯贪墨的那万万两白银流去了卜丹,实际买下的战马比上报的战马多出近千匹。”
赵煦饶有兴味的看着邹向挽威胁他,听邹向挽慢慢道,“可这些白银在最后被解释为宁远侯买了私宅,银两账目竟奇迹般的和户部账目对上了。”
邹向挽体力不支,转头直视赵煦之时顺手撑着桌角,“银两不可能平白无故多出来,那些白银用了就是用了,那给宁远侯填窟窿的银两的哪里来的呢?”
邹向挽环顾了四周,“臣瞧着三殿下的府邸太过简陋了些。”
赵煦情不自禁的为邹向挽鼓掌。
全部都被她猜中了。
十年前他钱财不够,不得不铤而走险叫宁远侯要了那笔军资,之后的十年用自己的钱补上的。
如今在卜丹边境他已有一批上千人的精锐部队,加上手里的金吾卫,和绍和帝已有了三七开的本事。
旁人都笑他一个皇子节衣缩食穷得像乞丐是装得过了头,其实他的穷是真的。
而卫绪却一直在追查这事,几年间他警告了卫绪数次,可人不怕你。
那没办法,他只好用点手段让卫绪吃苦头了。
但谁又能料想到最后这卫绪手里还攥着赵晋的把柄,被绍和帝给赐死。
傻到和当朝仅存的两位皇子对着干,还有谁能保他?
太过迂腐认死理的人注定不得善终。
赵煦道:“还猜出了什么,一起说了吧。”
邹向挽道:“那要看殿下想要什么。”
赵煦笑了一笑,坐回床榻。
邹向挽的确比卫绪聪慧许多。
两人都是追求大义的人,手握叫人忌惮的证据,但邹向挽就懂得适时退让,形成两方拉扯之势,而不是像卫绪一头猛撞的要把所有人拉下水。
赵煦道:“邹大人,或许也可以叫你邹小姐。你是邹义天的女儿,得了邵乘凌帮助女扮男装混入朝堂,这一条罪,足够要了你一家的性命。”
“殿下怎么发现的?”
“听说邹家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邵府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得邵乘凌赏识的小厮,而你又在短短几月内得周望远的青睐,升为大理寺正,本王要查你不奇怪。”
赵煦继续说道:“本王想要的不多,只需要你在合适的时机帮本王一把。”
邹向挽道:“殿下该知道臣和周大人相交匪浅。”
“那是自然。”赵煦悠悠然喝了一口茶,“不然本王今日怎会带着金吾卫去帮沈玉和邵乘凌。”
邹向挽十分惊奇的看着他。
赵煦见怪不怪,解释道:“周望远来找过本王,他与本王达成了一个交易。本王救你一次,他往后帮本王办一件事。”
原来是周望远安排的......
“什么事?”
赵煦顿了顿,回道:“没想好。不过就算是看在还周望远的人情,你今夜也该答应本王的要求。更何况,本王握着你的小辫子,你应该不想邵乘凌给你陪葬吧?”
邹向挽咬了咬牙,手里多了一把她头上的簪子。
赵煦半是威胁的说道:“你觉得赵晋很好吗?帮本王办事,又不需要你杀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