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怎么有兴致到本宫这儿来?”赵晋正在赏一幅江山图,只听脚步就知道是周望远走来了。
那幅江山图足有两米长,青葱翠绿,作画之人下了不少功夫,专程找来这幅图献给赵晋的人也下了不少功夫。
周望远道:“邹向挽入狱了。”
赵晋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刑部的人对他动了刑,他如今伤得很重。”周望远眉间终于浮现出淡淡的忧愁。
赵晋被周望远这两问扰得没了兴致,回道:“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周望远低下头,“臣不敢。”
赵晋恹恹地把江山图卷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他死不了,只是他太不识好歹,不肯与臣服本宫便罢了,还把卫绪给他的东西藏着掖着,这不是摆明了要与本宫作对?”
“殿下何时放他出来?”
再三被逼问,赵晋着实有些恼怒了,大袖一挥,那沉得跟铁块似的江山图随着桌上的茶盏一起掉到地上。
他不喜欢旁人对他的行事有任何质疑,那是忤逆。
周望远也是头次见到赵晋对他动怒,但仍旧是不卑不亢的,他不惧,有些事该问的就得问清楚。
周望远不说话,只是拱手谢罪,气得赵晋指着周望远的鼻子道:“你和你那学生还真像。”
他摇头,拖着语调回答周望远的问题:“他何时肯把卫绪的事说了本宫就何时放他出来。”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周望远蹲身捡起赵晋扔地上的那幅江山图,面色恭敬,眼里却是无神。
赵晋见他不服气的样子问道:“若是本宫杀了他,你会不会与本宫作对?”
他为赵晋收拾桌案的动作流畅,回答得也毫无阻拦,“臣不敢。”
“不敢不等于不想。”
赵晋转过身,掀帘入室。
太失败了,救命之恩比不过半路杀出的知己者。
赵晋苦笑——这世间到底还有谁可信?
今夜一问,周望远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的确是不能放任邹向挽不管。
回到周府,周望远便问管家:“那个厨子和药贩的家人找到没有?”
周府管家道:“五殿下做事哪儿还会给人留后路。但是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两人家人的名字和住处。”
周望远十分苦闷,心情不好便爱看书,整宿整宿地看,渴望能短暂地逃避以寻求一丝慰藉。
他此时近乎本能地拿起书卷,打开后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被邹向挽的事占满。
也不知他能不能挨过刑部的审问。
管家还没见过周望远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从前那个无悲无喜的人一夜间就学会了感知,这时才让他觉得周望远是个实实切切的人——
会无能为力,会心力交瘁。
周望远将书角搓出了一卷弧度,道:“我后日就要启程去福建路,届时他在牢里定会更加难过。你想法子将你知道的信息传给沈玉和邵乘凌,他们自会想办法找人。”
周府管家道:“他们怎么能将人从五殿下手里要出来?“
周望远又想了想,将自己的玉佩拿出来。
“把这玉佩一起给他们。”
周府管家接过,又问道:“大人还有要交代的吗?”
“后日我辰时从府里出发,让他二人算好时间。”
周望远为了邹向挽做出了他自己的考量,可周府管家却不得不为周望远考量。
按他家大人的命令行事是应该,因为他家大人从没做过什么错事,但这件事产生的后果未免太令人担忧了。
该说的说完了之后周望远目光才落到书卷上,看进了第一个字。
管家推了两步又顿住,面上多有踌躇之色。
周望远余光瞥见,不经意间问道:“还有何事?”
“大人,您这样做不是和五殿下撕破脸吗?那邹大人和你认识不过几月余,老奴实在想不通您为何对他如此赏识照料。”
并非他人老心狠,刑部大牢里不知死了多少个像邹向挽这样的草芥,死了也就死了,那卫绪不也是莫名其妙就被人害了吗?
他提点周望远一句是希望他拎清楚,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周望远也不知道,好像一见到他就觉得应该保护他,会情不自禁地牵挂他。
至于赵晋那边他再想办法吧。
能两全其美是最好,再怎么不对付他也不能让邹向挽去死。
周望远反扣上书卷,回道:“何必要去求个原因求个结果,我只知道我想这样做。”
见周望远态度坚决他也就不拦了,温声叮嘱了一句,“夏夜风凉,这烛火又快要没油了,大人早些歇息,仔细伤了眼睛。福建路蚊虫多,我去叫人给大人做两个防虫的香囊。”
周望远点点头,待管家出去后把灯灭了。
翌日,沈玉忙完秦崎给他指派的事情就赶去大牢里看望邹向挽了。
从听说有人对邹向挽动刑后他便怒不可遏,火急火燎地撤了新来的小吏,又交代接上去的小吏不准动用私刑。
今日前去,他还向宫里的太医要了一瓶止痛抚疤的药膏。
邹向挽好不容易歇下一天没被折磨,这会儿子好歹是有力气和沈玉说笑了。
沈玉见到他那一身伤痕语塞,目光挪到桌案上,看到一瓶和他手上带来的一模一样的药膏。
邹向挽道:“这瓶还没用完呢,沈大人怎么又拿了一瓶来?你这药膏得多少钱一瓶?”
沈玉正要拉起她的手为她上药却被邹向挽推开了。
邹向挽笑着说:“沈大人这双手更金贵,不必为我亲自上药了,我还不想一出狱就倾家荡产。”
沈玉将药膏放桌上,回道:“一瓶药膏十个金锭子,你出狱后慢慢还。”
邹向挽作势退回:“两个都不要了,那一瓶只用了一次,沈大人拿走吧。”
沈玉道:“你糊涂了吧,这瓶不是我送的啊?”
邹向挽猛地抬头看着沈玉:“可狱卒说是你给的。”
“我都是昨夜才知道他们对你用刑了,那群杂碎,连本官的话都敢不听。”
沈玉愤愤,邹向挽愕然。
不是沈玉送的,那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