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好几场夏雨。
平常的夏雨来时猛烈,来的快去的也快,可绍和二十五年的夏雨却像春雨一样,绵绵密密停不下来。
绍和帝手捏着眉心,正看工部呈上来的折子。
福忠进来,说道:“陛下,卫绪之死刑部有定案了。”
绍和帝将折子合上,愁容不减,回道:“怎么处置的?”
“沈大人查出潘越有不轨之行,将毒害卫大人的名头安在了他身上。”
这沈玉的确是聪明,既然不能查出谁送的栗子糕那便借着机会肃清身边的人,短短两三日就能发现潘越听秦崎的差遣并顺势把锅扣到他的头上,明智。
福忠道:“只是那位潘大人却没替自己喊冤也是稀奇。”
绍和帝勾唇冷笑,“他不敢。”
送栗子糕的人带着符印,潘越知道来人是宫里的,自然也该猜出是自己要杀了卫绪。
他敢喊冤,除非他不想他家人活命了。
福忠伴这位官家经年,早就练就了几个字听意思的本事,自然揣摩出了他话下的意思。
“那沈大人那边杂家提点几句?”
潘越毕竟是受冤,斩首改为流放,上下打点一通找个时机放出来就行。
绍和帝又翻开工部的折子,拿笔批注几句,回道:“不必,把他家人安顿好。”
福忠应是,这就要退出。
绍和帝道:“把周望远给朕叫来。”
那边沈玉处理完这个案子有些卷宗要和邹向挽交接。
邹向挽道:“沈大人准备何时把卫公子放出来?”
“宁远侯之死还无定论,放不了。再说,你觉着把他放出去能安全?”
邹向挽呵呵笑了两声,“若是那几位存了心和卫公子过不去,刑部也未必安全。”
卫绪的尸体在刑部摆了三天才被人抬走,邹向挽朝担架上的人努了努下巴,“卫大人就是个例子。”
放了三天的尸体一股子腐臭味,卫绪耸了耸鼻子,欲言又止。
一沓卷宗已被沈玉整理好,邹向挽不情不愿地接过。
还真是葫芦僧判了葫芦案。
当初要沈玉去卫府拿人还是她给卫绪安排的罪名,现在为了给潘越一个罪名,只好让卫绪把罪名坐实,好给两人不睦编个由头。
当初犯下的罪没有定论,死后还是顶罪还了,真是苍天饶过谁。
邹向挽说不了什么,抬步要走,外头匆忙赶来一位小吏。
邹向挽笑道:“沈大人,看那人的表情,啧啧,你又有得忙了。”
沈玉捂了捂额头,心头叹了一句与戴皇冠必承其重。
可那小厮越走近沈玉越觉得不对。
他目光分明就是长在邹向挽身上了。
邹向挽也察觉到,站在门口等个结果。
那小吏见着邹向挽后半收走目光,有些畏手畏脚,他虚声说道:“邹大人,烦请您跟我走一趟。”
邹向挽看着沈玉指着小吏,“你的意思?”
小吏接道:“秦尚书的意思。”
邹向挽道:“孙大人还等着本官回去,你有何事可与沈大人说,他届时自会告诉我。”
小吏抬起袖子擦汗,腰弯得更低,“秦大人查出大人您好像与卫绪的死有关……”
与她有关?
邹向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气到有些无奈,只好无声的盯着沈玉——
你就这样办的事?
沈玉也是两分尴尬,他也没想到处理一个潘越会和邹向挽扯上关系。
“卫大人的死是潘越所为,秦尚书有问题?还是他要给自己人撑腰啊?”沈玉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小吏对着两个官儿,腿都要软了。
那沈侍郎和邹大人平时看着不对付,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俩办事是一致对外的。
再说这沈侍郎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他只好诺诺回道:“小的就是个传话的,按尚书大人的命令行事……”
邹向挽手横在沈玉跟前,说道:“罢了,别为难他,我跟他去看看就是。”
沈玉哀怨的跟在邹向挽身后,心道,你届时在刑部出事了析城又要怪我。
官大就是不一样,气势也拿的足。
邹向挽到时两行人成排站着迎接自己。
讲真,入朝为官后她还没被谁这么尊重过。
邹向挽目不斜视,说道:“秦大人如此礼遇可真叫小官惶恐。”
秦崎摆摆手,立马就有人拿着枷锁上前。
不等沈玉上前,邹向挽瞪了一眼,那人便矗在原地不动了。
她淡淡道:“干什么?招呼不打就要给本官定罪了?”
秦崎唤人把潘越押上前,说道:“谋害卫绪是你的主意,潘越已经招了。”
“证据呢?”
“若不是得谁使唤,潘越怎么会随便放人进入刑部大牢?”
潘越昨日才从沈玉手里放出去,今日再见到已是满身伤痕了,这秦崎也真是,动刑也不瞒着点儿,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使了手段。
邹向挽不急不徐,回道:“大人的意思就是拿不出证据了。”
秦崎道:“潘越就是人证。”
“空口白牙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官现在还说卫绪是大人害死的呢。”
邹向挽占理又嘴利,秦崎说不过她,胡乱嗯了两声还是要叫人把邹向挽扣上。
这次邹向挽不动,沈玉横身挡在她面前。
沈玉道:“刑部拿人从来都要讲证据,秦大人这样做怕是不服众吧?”
拿着枷锁的小厮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大步上前却又被沈玉拦住,为了不冲撞他一个趔趄向后栽倒。
话毕,突然从堂外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好!沈大人严纪之风颇显我大纪风范。”
几人齐齐望去,只见赵晋悠悠踱步而来。
赵晋道:“证据就是潘越身上的金元宝。”
邹向挽蒙了。
什么金元宝?
她都没和潘越见过面。
潘越颤颤巍巍的拿出一枚金锭,说道:“邹大人几日前让我给卫大人送栗子糕,本是该按沈大人的命令拒见一切来客的。但邹大人是大理寺的人,又和卫大人往来甚好,因此我才收了邹大人的金子把栗子糕送了进去。”
邹向挽道:“你当时为何不说?”
潘越道:“邹大人你之前说过会保我的!若是我说了,岂不是成了杀人帮凶?”
赵晋又上前两步,邹向挽这才看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府里的,一个她有几分眼熟。
赵晋冷声道:“说吧。”
她府里的小厮噗通一跪,“前几日大人是叫我做过栗子糕。”
另一个接道:“邹大人也来我这药铺买过药。”
她可算想起那人是谁了。
夏雨连绵不断,邹向挽顾及卫东有风湿才去药铺子捡药,没想到这就被人坑了。
难为赵晋把他们一个个搜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