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黑得厉害,月亮偏还不赶巧的藏到了云后。
邵乘凌叫人点了几盏灯,一行人便到书房借光思索了。
邵乘凌将书架最顶层的两本书拿下,说道:“今夜与你理清头绪后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玉看着这两本书,“这书?”
“卫绪近些年一直在查赵煦,这书里记载着卫绪查人的结果。”
沈玉大致翻了翻,里头是一些户部账册和卜丹小国边境的贸易往来,中间时不时夹着几个人的名字。
邵乘凌道:“赵煦和赵晋手脚都不太干净。”
沈玉不傻,几件事一联系起来便知道了这账册大概是干什么用的,叹道:“也难怪大纪社稷风雨飘摇。呵,摊上了这两位皇子,唐太宗在世都未必救得过来。”
他合上那两本书,道:“这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自然。”
沈玉目光挪到邹向挽身上,这时对她的眼神才有了两分敬意,“我说你可以啊,游走在周望远和析城身边博得两人信任,卫绪连周望远都不相信,却把这东西给你了。”
邹向挽道:“就是因为我和析城往来甚密他才肯把这东西给我。”
见沈玉懵圈,邹向挽不客气地呛了他一句,“沈大人这脑子也该去医馆看看了。”
沈玉被呛得无话可说,只怪自己适才嘴贱,得罪了这样一个记仇的小人,向邵乘凌投去一个求知的目光。
邵乘凌道:“我是邵家的儿子,既然兴元之战的失利和赵晋有关就一定不会帮赵晋,拿着这份证据一时也不会做什么。”
沈玉恍然大悟,手搭上了邵乘凌的肩膀,盯了盯邹向挽又回看向邵乘凌,“你们是这会儿还没看清谁登上东宫之位合适所以在这儿隔岸观火?”
邵乘凌应了一声。
沈玉也能理解,赵晋软弱,赵煦他一直还看不清,此时着实不宜太快削弱一方势力。
沈玉道:“那这便好办了。”
邹向挽回道:“沈大人有何高见?”
“宁远侯铁定是在帮赵煦做养私兵养战马的事儿才会在落难后被赵煦灭口,赵晋虽是个庶子,但好歹是官家亲生的,他俩是一路人,而一旦赵煦被发现做了这等事后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而按你所说,周望远和赵晋应该猜到你手里有可以扳倒赵煦的证据,卫绪又是兴元之战失利的始作俑者,他现在的存在只对赵晋有威胁而对赵煦没威胁,赵晋自然没有留人的必要。”
邹向挽早想过了这一点,回道:“人不是赵晋杀的。”
沈玉回头,“你知道?”
邹向挽道:“我与赵晋见了一面,他不像是在骗我。”
沈玉走至邹向挽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是赵晋,那是你的那位座主?”
邹向挽抬头直视沈玉,一字一句,眼神坚定,“不是他。”
周望远绝对不会对卫家动手,她不会看错人。
沈玉这时还不忘刺一下邹向挽,“析城,看见了吧。难为那位周大人这么器重他呢,人家彼此多坦诚多相互信任啊。”
邵乘凌道:“你这月季一样的嘴最近是不是便溺物吃多长出刺儿来了,见谁都要扎一下?溥雨若是不信任我们又怎么会把证据交给我们?”
头次被邵乘凌这样的好性子骂,沈玉莫名委屈,寻常那股压人的气势猝然散开,不满的喃喃道:“他是信你,不是信我。”
“现在你不是都知道了?”
“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护着他?先前外头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沈玉有种自家兄弟被抢走的感觉,好不容易从邵乘凌骂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质问了一句,原以为邵乘凌又要再骂一句,他却不合时宜地沉默了。
半响,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溥雨对我而言很重要。”
沈玉探头去看邵乘凌身后的邹向挽,心中有了猜测。
听说他是邵将军部下的孩子,说不定那人曾经救过邵家人的命故而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邵乘凌叹了一口气,道:“适才你一句话提醒了我,官家和五殿下是一路人,所以卫绪多半是官家杀的。”
邹向挽早就魂游天外,此时听这话才如梦惊醒。
她上前一步,接道:“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官家也一定知道,他不动三殿下一是不想落个刻薄寡恩的罪名,二是找不到三殿下杀害宁远侯的证据。”
沈玉双手环胸,点点头,与他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今官家的皇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格外在乎自己的名声,常做个仁慈的样子给外人看。
沈玉道:“如此说来,官家给的那副海晏河清就很好解释了。”
邹向挽道:“是啊,让大理寺和刑部随便找个人交差就成。他的海晏河清就是过得去的世道太平,死几个人无关痛痒的人有什么所谓?”
所谓海晏河清对他而言不过四个字——太平皇帝。
沈玉和邹向挽不知不觉就站成了一排,沈玉来了兴致,突然扭头问她,“你怎么想?”
“我?我怎么想重要吗?还是你沈大人有胆子冲到皇宫里去拿人?”
沈玉不痛不痒地哼了一声,像是戏谑,又像是赞同。
邹向挽也对沈玉此人来了兴致,问道:“沈大人呢?要冲到皇宫去拿人吗?”
沈玉却蓦地低下头来,神情闪过一丝悲伤。
拨乱世,反诸正六个大字至今仍在他房里挂着,这也是他为何会进刑部的理由。
他想还每个不明不白蒙冤的人一个公道,想给乱象下的牺牲品一个说法。
可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权力来自一个目无法纪的人,或者说,那人自己就是法纪,他不需要遵守任何规则。
他也不知该怎么做......
“邹大人够胆不如随我一起去?”
沈玉问完这话后三人一俱沉默下来,窗外风啸不止,房里进来些潮热的湿意。
看这阵势,今夜又要下雨了。
三人都默认了,卫绪的死只能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