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活不了

沈玉走后，卫东再次问：“先生见着学生父亲后是否知晓了事件的真相？”

邹向挽道：“是。你父亲当年迫于无奈答应赵晋做了一件错事致使兴元一战失败。”

“那就请大人切莫因为私情枉了法纪。”

邹向挽欣慰，淡淡回道：“只是现在你父亲还不能死。”

她亦起身，长话短说，“等你出狱就会明白我做的一切了。”

刚要锁门，一小吏便来报，“邹大人，军器监主簿邹义天之女想见卫公子。”

邹濛？邹向挽以前倒没发觉这蛇蝎女子竟然还是个情种。

她看向卫东，问道：“你想见吗？”

卫东道：“何必拖累别人。”

邹向挽嗯了一声抬步要走，被那小吏唤住。

“还有何事？”

那小吏道：“那是放人不放人？”

邹向挽无奈，不知沈玉那等聪慧之人怎么养了个这么没眼力见的小吏？

“没听见卫公子的话？”

那小吏面露踌躇之色，回道：“那邹家小姐说了，要是不让她见她就在刑部待着不走了，沈大人回来看到有人扰公务又要生气，而邹家小姐的父亲好说歹说还是个官，我们等闲得罪不起。所以，大人您看您是不是……”

搞了半天，是要把自己拉去得罪人。

但实在不是邹向挽不愿意为他们背这个锅，而是她实在不能见邹濛。

纵使她用发灰的胭脂给自己侧脸打出阴影看起来棱角分明更像个男人些，又把眉毛和眼睛画了画，但邹濛终归是和她处了十多年的人。

万一被认出了……

邹向挽道：“你就说沈大人正在审问卫公子，不能和她见面，她还赖着不走就叫人把她拖出去，说是沈大人的意思。”

邹濛撒泼邹向挽是见过的，只怕这样还不够。

她默了一默，又道：“再给卫公子带句话，说他疑罪未消，不愿连累她。”

“是。”

这会儿沈玉去卫府拿人定会碰到胜捷军的阻拦，胜捷军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唤周望远，所以自己还要去周府拖住周望远。

天色已是和刑部大牢一样黑了，夏日多雨，雨丝落进湖里，水蒙蒙的雾被吹到街道中央。

邹向挽放眼望去，远处的一盏灯笼照亮了缠绕在雨丝中的雾气。

周府的那盏灯笼就像是为她而留的一样。

邹向挽叩门，周府管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引她进门。

管家许是有几分不放心，叮嘱道：“上回您走后大人就不大高兴，大人就是嘴硬心软，怎么会狠得下心放弃卫府？邹大人您又是大人的学生，大人对你的在乎只多不少。”

邹向挽听着，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周望远不高兴了，叫自己哄着些。

推开门，周望远正盘坐在烛光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座主。”

周望远放下书卷，明明灭灭的烛火失了泛黄的纸张的阻碍倾斜而下，连周望远的脸都变得晦暗不明几分。

周府管家关了房门，周望远道：“沈玉去卫府拿人是你的主意？”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只怕在自己出了大理寺后去刑部后周望远便猜到自己的用意了。

邹向挽也没打算瞒，点点头，回道：“大人，赵晋信不过，只有刑部是最安全的。”

沈玉的父亲是右参知政事，也该尊称一声沈相公。

周望远背过身，眼眸愈加黯淡，道：“你怀疑本部院会对卫大人下手？”

“大人不会，可有人会。胜捷军不是大人的。”

邹向挽适才一直垂眸，直到此刻才把头抬起来，说道：“大人，学生不明白你一身好本事为何要为五皇子做事？”

周望远沉气，甩起袖袍，“你如今说话大事越发大胆，当初那股油腔滑调的劲去哪儿了？”

她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完全视而不见，可是她没办法。

兴元之战领命出兵的是她的家人，死的是大纪的将士，她该怎么把这些生命从自己的视野里抹去呢？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的祖父，她的阿舅，她的弟弟，你是邵家人，你要尽忠护大纪河山。

可赵煦呢？他该不该尽忠？

邹向挽心头有把尺，她越发觉着赵晋不适合登上皇位，他护不住赵家的江山倒也罢，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邹向挽不知该如何说索性就不说。

周望远早该看出他的执拗，问道：“你今日去了卫府，又托沈玉去救人，是不是卫大人已经把该给的东西给你了？”

他说完回身，邹向挽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她没想错，今夜周府的灯就是为她而留。

周望远只看邹向挽的神色心中便了然。

卫绪连自己都不信，却信了邹向挽，不免有些好笑。

周望远缓缓坐下，张口之时溢出一丝苦涩：“你自己交出来，本部院不想叫人搜身。”

邹向挽道：“我身上没有大人想要的东西。”

说起来也是好笑，两人分明各自认为坦诚相待，却还在种种事上防着对方，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正如邹向挽猜到今日周望远或许会上硬手段，所以从刑部出来路过邵府时便在门口悄悄将东西塞给黎瑾了。

连邵府的门都没进。

周望远自知理亏，不敢直视邹向挽，回道：“有没有东西也得本部院亲自验过。”

邹向挽错愕。

入仕后她不像科举时用棉布紧紧裹着自己的身子，现在一搜就会露馅儿，这个把柄在这个节骨眼被周望远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踱步至周望远眼前，问道：“大人之心，可真如海底悬月，看得见，摸不着。”

“海底悬月？长夜漫漫，便是海底有明月也该看不见。”

他坦然，并不为邹向挽说他没有心生气，语气淡若竹兰。

周望远不知为何，他向来不对人解释他的作为，但邹向挽站在他面前，他不想让他对自己失望。

“朝堂之争与你所想大不相同，你要为邵家，为那些将士申冤本官说不了你什么。但大局为重，你现在逞一时之快要去揭露赵晋能得到什么？他是官家的儿子！若是他急了，最后没好果子吃的你当是谁？是你我还是卫绪？”

他强摁下语气的急切，打开房门。

来来回回的是周府的小厮女使，周望远看着奔忙的人影，说道：“是他们。”

“学生也没打算这时就要个结果。”

趁着门打开，邹向挽迈出，对周望远福身，慢慢走出。

定王府内。

赵煦接到密函，说道：“有意思……还真让他把卫绪接出去了。”

他身旁那人道：“现在他和周望远不睦，不如趁此时把他……”

“不必，本王不想和周望远结仇。他有才略，往后我和他未必不能成一段君臣佳话。”

“那卫绪呢？”

赵煦烧掉密函，说道：“大纪总还有比沈相吕相更权大的人，他知道的太多，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