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总不知晓那些仕子为何要拼了命地爬上高处,而今对着刑部侍郎,邹向挽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固然不如沈玉那般有魄力,她的处境也绝不容许她像沈玉那样在一条道上驰骋狂奔,不顾后果。
邹向挽立在原地,不进不退。
邵乘凌左右为难,但又等闲见不得邹向挽受委屈,道:“昌图,大理寺和刑部本都是为国为民,你如今要拿卫大人走,好歹给大理寺一个理由。”
他咳了一下,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朝堂之中,最难做的还是下头的小官。”
沈玉对着邵乘凌微微一笑,狐疑地看了一眼邹向挽。
他是知道邵析城和邹向挽有私交,只是想不到他会为了邹向挽亲自跑一趟规劝。
沈玉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外面的马蹄阵阵。
冷兵相接,短暂的碰撞之后一行人纷至沓来。
来的士兵穿着银色甲胄,面容威严,长枪的尖头被墨蓝淬过,赫然是隶属于殿前司的胜捷军了。
排头之人正是周望远。
他穿着白鹤氅子,迎风之时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为他的不羁挂上一抹逍遥。
见着沈玉后,他眼角噙着淡淡的笑,不急不淡地拿出一封书信,“参知政事吕相公的手令,沈大人可要验验真伪?”
沈玉皱着眉,看他行至邹向挽面前,俨然是一副要为邹向挽撑腰的模样。
“不知沈大人是以什么名义要拿卫大人?可有证据?”
沈玉向来和周望远不太合得来,倒不是政敌,只是两人互相见不惯对方的做派。
沈玉道:“卫东涉嫌谋害钱府一家人,本官捎带一查,便发现卫东和钱段的恩怨远不止是因为邹大人这般简单。”
“证据?难道要等到卫府销毁后才来拿人吗?”
周望远呵呵两声,“沈大人办事一向随心所欲,几次三番不守规矩,也罢,谁叫沈大人才智无双,仅凭猜测拿了人后还总能叫你误打误撞地把事办好。”
“事情办得漂亮,没人追问你沈大人的不是,但此次事件不一样,沈大人要拿的是卫尉寺卿,地位尊崇,位列九卿,岂能这般儿戏?”
沈玉攥着那封诏令,直戳要害,“你和卫东还真是相交匪浅啊,为了他去求吕相公,你直接告诉本官你要做什么。”
周望远道:“这不是本官要做什么,是吕大人的意思。卫府暂且由胜捷军看守,待沈大人能拿得出证据后再交由刑部。”
周望远侧身,把邹向挽露出来,说道:“吕大人还说了,刑部不可擅权,卫东的案子由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审理。”
分明才是初夏,那烈日便烧得卫府的地都冒出一层火气。
沈玉点点头,似乎是被周望远气笑了,回道:“周大人好本事,只是若本官今日非要带卫大人走你待如何?”
周望远负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胜捷军!”
领着部分胜捷军的都虞侯应道:“在!”
“欲图私拿卫大人者,杀。”
“是!”
周望远目光未曾有过挪移,只是交待完胜捷军后眼里的肃杀之气才慢慢散去,他对着沈玉道:“这支胜捷军是官家拨给吕相公的,沈大人不妨看看刑部的小卒和这支军队谁更有手段。”
一山更比一山高,他沈玉能拿着官阶压邹向挽,难不成就不会被旁人压?
沈玉没法,总不能真在卫府见血,只得作罢。
他走时不忘嘲讽周望远一句,“可惜周大人经世治略之才却要做五皇子身边的一条狗,亏心事做多了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邵乘凌和邹向挽到底是初入朝堂,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沈玉虽不喜邹向挽的犟种脾气,但他对卫东之上心,又得邵乘凌赏识必不会坏了心肠,于是轻声对邹向挽说了句:“本官劝邹大人最好还是离有些人远一点,跟得久了,白的也成了黑的。”
他走两步到周望远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别以为穿个白衣服就能盖住那些黑心事儿。”
邹向挽狐疑的盯了周望远一眼。
她不敢说周望远就是什么好人,但主动去为人掩盖罪行的事儿却是一定不会做。
而今来了卫府,她心中之疑虑更甚。
看沈玉的样子,倒真像是卫大人犯了什么事。
沈玉走后,邹向挽才拱手向周望远致谢,问道:“敢问座主,沈大人究竟怀疑卫大人犯了什么?”
周望远道:“十年前兴元一战,邵将军被伏未得援军相助,他怀疑是卫大人从中作梗。”
邵乘凌站在后方,听到兴元一战竖起了耳朵,仍默默立着。
卫尉寺管军器,等闲不会有人上战场,这和当年的兴元一战有何干系?
周望远斜过头,问道:“你当为何沈玉会突然来拿人?”
邹向挽道:“学生不知。”
“因为当年参与兴元一战的刘副将昨夜为他写信一封,言明当年真相。”
说到此处,周望远回头看了一眼邵乘凌,“你是邵家人,当年之事你知多少?”
“这件事一直是家父的痛处,某也只是从将士那些东拼西凑了些残缺的记忆。”
周望远引着两人出府,道:“罢,未知其因,不得其然,今日我们三人便好好顺顺昔日种下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