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为今日之事做足了准备,以他的资历无法使户部下发当年卷宗,孙朝便得了秦弃疾的公文和刑部的侍郎一起去要。
他忙得脚不沾地,于下值才有空来安排邹向挽,“溥雨,户部的人或对侯府有偏袒,当年钱将军驻扎在成都府路,你大约得跑一趟西南替本官拿证据。”
邹向挽道:“一来一去太耽搁时间,唯恐生变。孙大人且宽心,某有一好友正在利州府路,某已写信叫他快马加鞭地去了。”
孙朝方得歇一口气,赞叹地看着邹向挽,“若是大理寺人人都能像溥雨这般聪慧,本官不知能省多少事。”
户部那边的明帐批了许久才下发卷宗,正当这时,李然已经将成都府路的知州押送到临安了。
李然送人来,顺道写信一封,将已经审问的内容明明白白地写在信上。
孙朝按着已经审问出的东西换着花样又问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大致不差这才安心。
账册过多,孙朝不放心别人,叫着邹向挽和他一起核对账目,两人肝衣宵食,精神却渐渐抖擞。
“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他贪污了二十万两!”孙朝怒道。
“明面上的账目却写的是买马,下官已综合十年前各地马价核查,或许不止二十万两的亏空。一些小银小碎或许是户部的各位大人得了好处。”
“大人,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侯爷把这银子拿去干什么了才是关键。”
邹向挽明着把这件事抖出来,孙朝也不回避,“只是现在北边还有金国,南边的大理也不安分,朝中不可发生太大的动荡。”
“等到时机合适,本官再做定夺。”
这便是说那位侯爷往后或许还有用处,户部的人也不能大换。
邹向挽不插话,她这时方才明白周望远所说为何意。
“就算要借此肃清户部,也要让他把这口得罪人的黑锅亲手扣到你的头上。”
他原本就不想让自己背上这口黑锅。
秦弃疾是赵晋门下,已经涉及金额如此巨大的贪墨他却还置身事外叫邹向挽瞧出一两分端倪。
之所以这件事会叫孙朝来管是因为赵晋原本就认定了孙朝的为人。
他不站在任何党派,克己奉公,是再合适不过背上这口黑锅的人选。
而周望远只是借此机会把自己掺合进来分一杯功羹。
邹向挽回望孙朝,心中百感交集,随后淡淡应了一句,“是,一切都由大人做主。”
孙朝握住毛笔的手停在半空,嘴唇抿成一条薄线,不知是不是就这样放过了户部的人心有不甘。
一夜之后,证词完善,侯府的人跪满了堂前。
人证物证俱在,他辩无可辩,只得磕头,“当年的事都是本侯被猪油利欲蒙了眼,和家中子孙无关,还请大人依律处理本侯!”
孙朝却是为难,道:“你若肯如实交待当年全部经过,譬如银两除你之外还有无他人沾手本官或许可考虑从轻处置。”
正当这时,绍和帝身边的公公却突然来了。
孙朝从殿前走下,整整齐齐跪了一屋子人,那位公公宣读圣旨。
“宁远开国公侯贪墨军饷,勾结户部官员,本当依律处斩,但念及往日功劳特赐杖责三十,褫夺爵位,贬为庶人。”
官家细致,不仅把侯爷处置了,还带了一份处置钱衙内的圣旨。
大意就是他构害忠良,无视大纪律法,杖责三十,于城门口行刑,以儆效尤。
至于户部的人,该查则查,该办则办。
忙了一天,从大理寺出来时邹向挽看到一辆好眼熟的轿子。
周府管家就在一旁候着邹向挽
“邹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邹向挽欠了一个礼,跟着周望远走了。
明明已到初夏,周府中还残留着暮春的味道。
周望远将赵晋给的武夷岩茶给了邹向挽,问道:“这次的案子你可看出什么了?”
邹向挽看着茶叶迟迟不敢接,拱手回道:“谢座主为学生细心筹划。”
周望远手指捻起了一片桌上残败的春花扔到地上,淡然一笑,“你且细细说说。”
邹向挽道:“自座主叫人绑了侯府衙内时便为学生筹划好了后路。要拔去侯府或许是官家的意思和五殿下的意思,而五殿下将这桩棘手的事甩给了座主。”
周望远撑手看着他,并不说话。
“座主早已查清了陈年旧事,才把钱衙内交给吴起,就是想借吴起的嘴来捅破当年的事。”
周府管家端了一碟果子上来,默声退下。
邹向挽继续说,“捅破当年事件的是吴起,着手查案的是孙大人,因为查案与户部结下梁子的也是孙大人,整件事情,座主的就如看戏的客,一身干净孑然。”
户部此时不能拔除,只要户部尚书权力还在就有可能翻身,或是破罐子破摔寻仇也未可知。
“而我,我只是一个小吏,只是奉孙大人之令搜查吴家,只是受孙大人之命核对账目,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户部自然不会与我为难。”
“论及功勋,学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得了孙大人赏识,不仅有进路,还有孙大人这一条退路。”
微风扬过周望远的眉头,他忽然笑了一笑。
升官是必然,日后还有了孙朝的庇护。
邹向挽拱手,“只是学生心中尚有两个疑虑。”
周望远道:“你说。”
“其一,就算侯府倒了,卫东依然命悬一线。其二,既然户部犯下如此过错,为何不干脆洗了整个户部,免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亦或是,不能洗清户部?”
周望远哦了一声,回道:“本部院还以为你会指责本部院让你利用孙朝。”
邹向挽放平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不否认孙朝是个好人,是个好官,可朝中安然无恙十年,就算不想,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去用朝中那些手段。
就像在一开始,孙朝不也在试探自己吗?
否则他为何明明心有决意,却还要对自己说“你我都是明眼人,不必太较真,就算当年事有蹊跷,过了也就过了。”这种话?
搞得她一开始真以为孙朝是个吃白饭的官员。
她回道:“都是在油锅里滚过一圈的人,他也并非对我毫无保留。”
邹向挽抬头,望着周望远,“学生的两个疑虑,座主可否给学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