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邹向挽来,比那曾经的权侍郎还高兴的是钱衙内。
“卫东出来了?我可以走了?”
邹向挽对他置若罔闻,向门背后的人介绍自己,“某乃国子监监正邹向挽。”
吴起既已退隐,有朝臣前来自然该行礼,“邹大人。”
邹向挽忙拉起他,道:“敢问您是否是前户部权侍郎吴起?”
“正是。”
邹向挽把她誊写的账册给吴起看,说道:“当初的事儿实在是委屈了前辈,而今五皇子有意为前辈昭雪,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起听到邹向挽这样说眼睛都亮了,躬着身子请邹向挽进屋。
邹向挽见吴起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是感慨万千。
当初为了心中道义连官职都不要的人现在也被世俗打磨成了这番模样。
邹向挽将账册摆在桌上,等着吴起的儿子倒茶上来。
事情过了好几年,可钱衙内在他儿子身上留下的残缺却是永久的。
邹向挽道:“某只是看出了这账册几分不对,具体事情如何还请前辈细说。”
吴起眼中淌出揶揄,回道:“这批军资该去卜丹,但那时我查出了钱将军在此前一役中中饱私囊。”
何意呢?拨出去的军资用得干干净净,可据军队的上报,战马和粮草算出来左不过十之七八,那剩下的银子去哪儿了?
正是心有此忧,吴起才叫钱将军那边写一份详细的账目上来。
“当年天灾人祸频发,国库空虚,我也是为大纪考虑。可他写一份账目却写了五天,传到我手里再走完章程早就过了七天,因此军资到时延迟了两天,他就凭着这个定了我的罪。”
所以,是故意的。是宁远侯故意要折腾吴起,就因为吴起太过认真的性子。
邹向挽不解,“前辈是为大纪着想,这事为何官家不管?”
“他,哼。”吴起的眼中渗出寒凉之意,“若杀一个人对他巩固皇位有益他就杀,为一人平凡于江山有意他就平,当年的情况,能在战场为他杀敌的钱将军自然比我一介小小权侍郎重要得多。”
“百姓,将士他从未放在心上。”吴起不知为何同邹向挽说起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否则凭他的耳目,只要想快速发军资过去又何须等到我一介权侍郎点头盖印?”
“钱将军之心昭然若揭,那边军资充足他知道,钱将军要军资干什么他也知道。所以他等我为他省下银子后再治我的罪来笼络人心。江山社稷?你我不算他整日念叨的江山社稷。”
吴起被寒透了心,否则也不会在明明有退路的情况下选择归隐。
吴起所说邹向挽尚能感知一二。
所以她从来不对那高处不胜寒的人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吴起眼眸一转,问道:“怎的,他今日要为我平反了吗?”
吴起之子听到从内屋走了出来,端茶送人。
“寒舍容不下邹大人这等高贵之人,某与父亲在这儿过得很好,没有能力再出外折腾。”
邹向挽一边后退一边解释,“某今日不是来帮他说话的,是想请前辈救一个人。”
从吴起之子身上似乎能看到吴起曾经刚烈的性格。
他说:“这些事父亲不想再参与,烦请邹大人把门口那位也带走。”
他的气势咄咄逼人,邹向挽一下就退到了门槛。
她摸住木门,直起身子,反手把木门扣上,扑通一声跪下去。
吴起惊诧,绕过他儿子来扶邹向挽,“邹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等受不起啊!”
邹向挽道:“某没有宏图大志,却也明白前辈的拳拳之心。前辈护的从来就是大纪百姓,是心中的赤诚,纵然世道浑浊,可前辈的意气却不该消散。”
“某想请前辈救的人和前辈一样,他也是被侯府所害,如今命悬一线,某不敢奢求过多,只求前辈把这段往事再拿出来叫世人评个公道!”
邹向挽一字一句都说到了他心里。
他想要天下的正得以昭彰,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说句话那便能给他想要的公道。
“前辈大可放心,这事儿是五皇子的意思,一定叫真正的罪人付出代价。”
邹向挽的眼神坚定,吴起的原本冰封已久的心却动摇了。
再回大理寺,邹向挽便从吴起和侯府的仇怨入手,引导孙朝一步步朝吴起查。
“孙大人,钱衙内失踪,除了城内,城外可搜过?”
孙朝摇摇头,“说来也怪了,他失踪那日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可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往哪儿去。”
“或许是被人敲晕了带出去呢?”
孙朝这几日好几桩公务缠身,头发是一把一把的掉,明明才不惑之年却大有绝顶的趋势。
“要敲晕他带走无非就两种情况,绑人勒索,寻仇报复。这人迟迟不现身,勒索却是不太可能,要是寻仇的话,钱衙内估计凶多吉少了。”
邹向挽笑笑,“大人何必这么忧愁?大理寺只是负责把人找到,至于找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这和大理寺可没关系,出了命案就叫刑部去查,实在不行,三司会审。总归人不是大理寺杀的,钱大人要怪罪也怪罪不到大人头上。”
“我们要给的,不过是个结果而已,能交上去就行。”
孙朝蹙紧的眉头终于展开些。
他看去,似乎从邹向挽笑嘻嘻的模样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这等油滑,是有点周望远的做派。
孙朝道:“你想如何?”
邹向挽摊开一份名单,说道:“简单,这是和钱府有过过节的人全部查一查,问一问,高官不敢得罪,那就从百姓开始查。”
孙朝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最后一个名字——
吴起。
他咳了两声,试探着问邹向挽,“不若就从吴起开查?”
邹向挽将名单卷好算是默认,然后揖礼,十分乖顺,“都听大人的吩咐。”
定王府内。
大理寺卿秦弃疾对赵煦说道:“他们明日就要出城。”
赵煦捧着兵书,看着“暗度陈仓”四个字思索良久,眼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有意思。”
“五殿下和殿下想的一样,邹向挽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
“她不放手去做又怎么能发现更有意思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