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事邹向挽暂时托了博士,自己则待在大理寺翻阅卷宗。
邹向挽办事效率高,帮着孙朝解决了许多事,颇得孙朝青睐。
邹向挽问道:“孙大人,这户部的大人曾与钱大人有过节吗?”
卷宗上明明白白记载着户部权侍郎之子以欺负良家妇女的名义被钱衙内当街殴打,彼时钱衙内之父也是枢密院承旨,而那位户部权侍郎现在在朝中则查无此人了。
孙朝回道:“也看你年少热血,老夫和你说句真心话。”
他朝邹向挽处挪了挪,压低声音说道:“那钱衙内自己就够荒唐,说是那孩子欺负良家妇女,其实就是钱衙内提前找好的欢楼艺妓。”
邹向挽默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孙朝。
孙朝不太好面对他失望的眼神,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们不想管,那时钱家你我是等闲得罪不起的,钱衙内的祖父外出平乱有功,而就是户部的这位权侍郎害得军资一直未到,他祖父因此在战场受了很多罪,钱衙内才搞了这一出出气。”
邹向挽明了,此事是大家默许的,甚至连官家都同意了。
毕竟是功臣,只要不是当街杀人,能掩得过去的事就掩了,明面上还是一派清平,歌舞祥和。
邹向挽问道:“依大人之言,是户部的银两出了问题?”
孙朝同回了邹向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人,某能否借来当年的账册查看?”
孙朝道:“你我都是明眼人,不必太较真,就算当年事有蹊跷,过了也就过了。”
邹向挽决心把在孙朝前高洁奉公的形象树立到底,坚持着说,“总该还那位大人一个公道,某入朝为官,不愿丢了心中的正。”
孙朝看着邹向挽,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未被雕琢过的模样,而今棱角渐平,连流的血都变冷了。
他的血固然可以变冷,可不能寒了这等有志之士的心!
孙朝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向大理寺卿开口,我可代邹大人传达到。”
“多谢孙大人。”
“等等。”
邹向挽道:“还有何事?”
“你真做好了得罪户部的准备?”
邹向挽一笑:“没有,但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孙朝合了卷宗,语重心长道:“邹大人一定要守好自己心中的正啊!”
大理寺卿一收到孙朝的消息就急忙去请示五皇子赵晋。
“这么快就查到户部了?”
大理寺卿秦弃疾回道:“是,邹大人夙兴夜寐,案牍劳形,实在是令臣自愧不如。”
夸完后,秦弃疾话锋一转,“只是手要伸到户部,这是否太过了些,毕竟卫公子还没救出来,若是三皇子病急乱投医,杀了卫公子……”
赵晋笑的秦弃疾渗出一层冷汗,回道:“城内城外四处都布着眼线,他不敢杀。”
只要他杀了,就有办法问他的罪。
而今两人对峙,最好就是等到大理寺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在其过程作梗。
赵煦绑卫东是假,他绑钱段也是假。
“且查账的事你放手交给邹向挽去做,本王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给本王意外之喜。”
秦弃疾低眉拱手,“是,那臣先告退了。”
赵晋手握一枚白子,脑袋偏了偏,突然顿住。
“慢着。”
“殿下还有何指示?”
“他要做什么你都让他做,有些事拿捏不准便来问本王。”
“是。”
“回去吧。”
如此说完,赵晋手中的白子才堪堪和黑子呈齐平之势。
邹向挽将户部的账册拿出一查才方觉事情的不对劲。
当初经那位权侍郎拨出的军资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因为户部各种批文麻烦了些才晚了两天到。
这不是那位权侍郎的问题,是整个审批流程太慢。
但两个月后经户部侍郎之手的账册却大大的不对。
银子能对上,可具体干了什么却没说明。
譬如只写了支出一百两银子,可这银子是用来买粮草还是马匹没有交代。
她总不能僭越到把在户部侍郎位置上坐了五年的大人拉到面前审问。
邹向挽心中疑虑甚多,对着账册冥思苦想半日也想不出个解决方法,只好拿着账册去问周望远。
周望远慢条斯理的掺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茶杯上,举在嘴前,横过一道白玉般的丝绸。
他这人做什么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不急不淡,往往显得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当初你要参与进侯府那个蠢货的失踪案我还以为你参透了本部院的用意,现在却拿着账册来找本部院,怎的,要立志当一个为生民立命的大理寺小官?”
邹向挽习惯了周望远说话带刺儿,也不恼怒,淡淡回道:“查清陈年旧案,让侯府落败,不对么?”
周望远举着茶杯,茶却是喝不进去一口,说道:“当年那拨军资,从权侍郎到尚书,一层层剥削,个个都有沾手,你是准备把整个户部都得罪光么?”
“这不是你想做的,是他想做的,就算要借此肃清户部,也要让他把这口得罪人的黑锅亲手扣到你的头上。”
周望远说的话,邹向挽似懂非懂。
她明白,那个“他”就是五皇子赵晋,她也明白,赵晋此番作为就是想借自己之手隔岸观火。
可她能怎么办?
后亭风大,周望远的半杯茶一会儿就凉了。
他对邹向挽说道:“就算是为别人卖命,你也要为自己谋一条退路。”
“那钱衙内的事……”
“你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件事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周望远无奈的蹙眉,语气满是嫌弃,“自己琢磨去。”
邹向挽觉着周望远的话不太对。
她要的一直是扳倒侯府,解救卫东,从这点来谈,她的利益和五皇子并不冲突。
还是,周望远的意思是,或许将自己卷入这场纷争或许有更好的出路?
周望远的背影像非要来凡间沾点酒气的仙人,邹向挽十分恭敬的对周望远离去的背影揖礼。
那账册的事儿她明明白白地记着,可就止步于此。
她猛地想起来周望远安排钱衙内的人姓吴,和曾经那位户部权侍郎是同门。
这么一想,邹向挽总算明了周望远说的叫别人把锅扣到自己头上是什么意思。
翌日,邹向挽誊写了一份户部账册,顺着记忆找上了那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