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沾在邵乘凌的衣物上,他来得匆忙,甚至忘了和卫东见礼。
邹向挽识体的后退一步,回道:“没事。”
她侧头看了看卫东,向邵乘凌介绍:“这位是卫府公子卫东,适才危急之下是他救了我。”
卫东则探究地看着邵乘凌。
浚於和他说过邵大人对邹向挽不同凡响,但究竟是什么让这位立下过战功的邵大人要如此守在邹向挽身边?
邵乘凌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日之恩邵某铭记在心,来日必当报答。”
卫东更是疑虑。
这恩从何说起?
便是有恩,也该是邹向挽来报答他。
不过两人俱是识大体的人,有些台阶别人给了就赶紧下,面上功夫得做足,其余的事慢慢调查也不迟。
“邹大人是卫某先生,有难自当相救,谈不上恩。”
“既如此,那邵某便先送溥雨回去。”
一路走过青石巷,黄昏将落,连两人的影子也越走越短,直待回了邵府才见海棠花瓣落。
她的仪容虽简单整理过,但几根发丝不合时宜的飘出,着实让邵乘凌生气。
他捏着邹向挽的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邹向挽摇摇头,“没来得及。”
邹向挽顿了一顿,那几个字在喉头滚动许久终于蹦出来,“乘凌,我杀人了。”
她将事情的经过细细将给邵乘凌听,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哽咽了起来。
适才太过惊心动魄,一切风平浪静后九曲十八转的脑回路才弹出些东西。
簪子插入那人胸中时绽出了血,邹向挽记得,那血还是热的,就顺着她的手指一直流,流到指尖时变冷,血痕像一条小蛇一样攀附在她的手指上,浸凉入骨。
“不怪你,临安局势莫测,你是出于自保。”邵乘凌捧着邹向挽的下颌,第一次见他的阿姐如此柔弱不堪的模样。
都说喜欢上一个人是爱慕她的强大,但真正爱上一个人却是见到了她的脆弱。
十二年前他的阿姐只身挡在他身前仿若疾风骤雨不能入侵半分,而今却将心事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自己眼前,惹得人心疼。
爱一个人才会觉得她可怜,邵乘凌觉着这话说的没错。
“若是被他们得逞,发现你的女子身,那时又是谁死?”
邹向挽垂着眼皮,轻轻说了一句,“我太冲动了。”
她前世被害,今世为求自保选择入朝为官,此为一;身居末流小官就妄想凭一己之力扳倒侯府和柳家,不自量力,此为二。
入朝前,她根本就没想过朝堂之上会是什么样子,如今一个小小的侯府衙内都叫她应接不暇,倘如又是置身于权力中心,直面诡谲云涌,步步为营的人心算计呢?
“我得好好想一想。”
邹向挽后退了半步,又对着邵乘凌说道:“你今日也冲动了。”
“我今日不冲动。”
邵乘凌这样堵了邹向挽一句。
他今日前来恰恰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走向邹向挽,“你既然已经和我扯上了关系那往后是再也脱不掉的,溥雨,我要与你共进退。”
“我没办法把你当作陌生人,更无法做到放你在崖边行走,在危险来临之际视若无睹。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把我当作梯子,利用也好,算计也罢,只要能助你得心之所愿,我甘之如饴。”
黄昏下了枝头,一弯明月挂在湛蓝的天空上,映得邹向挽心中熠熠生辉。
“你不是梯子。”邹向挽缓缓道。
是家人。
那边卫东把前两日之事讲给周望远听,却没提他怀疑邹向挽是女子一事。
他淡然的捻起一枚黑子,眉心紧锁,“奇怪,照你所说,此事应该了了,但钱衙内最近却派人盯在邹向挽房门口,还时常去纠缠邵乘凌。”
棋落,局定。
卫东把棋盘刷的推开,心中几分不满,“盘角曲四,我又输了。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周望远手指敲击着一旁的棋盘,“他这样莫不是在打听些什么?”
经周望远提醒,卫东突然明了。
他既然能对邹向挽的女儿身生疑,那钱衙内呢?
卫东的眼神凝滞,紧张之态被周望远收入眼中。
卫东尽量缓和了神色,道:“钱衙内有仇必报,被我废了两条腿不会善罢甘休,估计在琢磨着新花样报仇。”
他转过头,盯着周望远,“不如找人把钱衙内的人做了?”
周望远饶有深意地看着卫东,“打草惊蛇,冲动行事可不像你。”
那日他在和其他几位官员商议辽国战败的事,于邹向挽的事上疏忽了。
不过周望远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日或许还发生了别的事不过卫东没告诉他。
周望远狐狸眼一眯,收棋的姿态都透着恣睢放荡,笑嘻嘻地问卫东:“有人说邹向挽本事不小,叫邵大人和钱衙内都愿为他折腰。”他倾身过去,手肘撑着下颌,“你莫不是因他生出了龙阳之好?”
卫东神色僵硬,连从脖子上漫出的红都是直冲云霄的。
他右手放在下方捏自己的腿,矢口否认,“浚於说什么浑话,我还是喜欢貌美的姑娘。”
周望远又看了他两眼,缩回身去。
事情大有不对,他趁着休沐之时召来了邹向挽。
“你可知钱衙内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着你?”
邹向挽点头,顺道把事情一起抖露给周望远,“知道,不过座主不必担心,有人护着学生。”
周望远眉梢挑起,“你和邵乘凌的事本部院不想多问,但就一条,你既和本部院表了忠心,又把命交到本部院手上,哪些事该对本部院坦白你自当有数。”
“学生不敢对座主有所隐瞒。”邹向挽泰然自若。
“好。”周望远引他进屋,摆了一盘棋,说道:“邵乘凌都肯不遗余力的帮你想必你也是个值得本部院信赖的人。”
邹向挽观望了一下棋局,是残局,或许是他和卫东剩下的棋局。
周望远将他落下的黑子拿走,等着看邹向挽能不能破他的局。
邹向挽知道这是对她的考验,一番思索后,和周望远对峙到暮晚。
残星寥落,周府管家推门而入,道:“大人,卫府那边派人来问大人知不知晓卫衙内在何处,他从昨晚出去后就再没回过府。”
邹向挽听到这个消息心倏地就乱了,好不容易力挽狂澜的棋局在手抖之后再次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