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向挽道:“某略懂些草药,实在不知何等化瘀草药这么金贵?”
她一月的俸禄左不过三两白银,何况现在在外赁着房子,身上着实没有多余的钱。
钱衙内道:“不如大人扶我回侯府,我自会帮大人给了药钱。”
帮自己给了药钱?邹向挽冷笑,他那面色红润得很,哪儿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她取下自己的钱袋,就当拿钱消灾,钱衙内的脚踝上却突然多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那人半蹲着,还穿着紫色的官袍,手背上的青筋猛然乍现,只听钱衙内哀嚎一声,脚上被沉重的力捏出了一滩青淤。
白皙的手松开,那人慢慢起身,道:“本官不才,接骨推拿之术掌握不好力道,苦了衙内。”
这一番归骨后,钱衙内冷汗涔涔,才有了些受伤的样子。
紫袍官员转身,引得在场众人跪拜一片。
“见过周大人。”
周望远走到邹向挽身边,道:“一个朝廷命官连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本官竟不知大纪穷成这样。这事儿跟官家一说,该问户部尚书的罪责了。”
随后他轻声在邹向挽耳边说了一句:“丢人。”
邹向挽暗自接受着他的嘲讽,心道,我这身绿色的袍子可不就只值三两银子吗?
他伸出手,随行的侍从便取出银子给他。
周望远抬步到医官面前,“张太医的药膏衙内收好了。”
说罢,他浓眉一蹙,道:“衙内伤得不轻,又没带够银子,需要本官派人抬你回去吗?”
钱段疼得说不出话。
这周望远下手真狠,别人听不见,他自己可是听到了骨头被扭断的声音。
周望远叫来人,说道:“送衙内回府,免得叫人说是邹监正刻薄了自己的学生。”
言毕,他带着卫东和邹向挽走了。
邹向挽不知该不该对他说谢。
她印象中,自从碰着周望远以来已经说了不知多少谢字,再说,拿余生来还都还不完这恩情了。
她看向卫东:“是你将大人请来的?”
“钱衙内为难你多时,浚於一直知道,今日却是下值后找某有事,没想到恰好碰上了这茬。浚於护短,顺道帮你出了一口气。”
周望远听着两人的对话,莫名期待邹向挽能对他说点什么或是流露出一点点崇拜的目光。
不多时,邹向挽开口了,淡淡说了一句:“哦。”
他这会儿心中不爽,有种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感觉,恨铁不成钢地对邹向挽道:“他讹你你就任由他讹?就这样的意气还敢称自己星火燎原,我看你在城东朱雀湖沉了算了,省得连本部院跟你一起丢脸。”
邹向挽顿住脚步,引得周望远回头看她——
要强又委屈,周望远后头一堆埋汰他的话突然就堵在了嗓子眼。
“你……”
邹向挽对周望远行了一个揖,道:“溥雨与大人不同,若是溥雨也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大人一样的位置,自然能直起腰杆和钱衙内叫板。可溥雨不是,溥雨只是个九品末流小官,哪位达官显贵看着不爽都能一脚踩死我,我不得不忍气吞声以求来日方长。”
“你是本部院座下的人。”
“大人又有几时能一直护着溥雨?今日大人给了钱衙内下马威,往后大人不在,他还不是要将这帐算到溥雨头上?”
周望远指尖勾起一抹酸涩,眼中的轻佻渐渐沉底,真有几分心疼起他来。
他借着上一世在官场纵横的经验早早的搭上了赵晋,得一方庇护,却忘了自己初入朝廷时是怎样坐立难安。
邹向挽和他一样,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家出来的孩子,没有名士教他们生存之道,往后的路要怎样走,全靠自己摸索。
周望远点头,温声道:“他若是敢找你的麻烦你看着处置,他敢说什么都推到本部院头上。”
邹向挽从他眼中读出一丝狠戾,只觉得他那句话如山一般重重压在自己的心头。
自她母亲去世后,她没有一刻像刚才那般踏实过。
错愕来不及从她眼中滑过,周望远便笑嘻嘻的带着卫东走了。
思及之前对他的防备和利用,邹向挽愧疚缠成麻结浮到她的脑海间。
自周望远整治过钱衙内后,他对着邹向挽收敛许多,但仍是不肯放下心中过节。
周望远得赵晋重用,他动不了,却一定要让邹向挽付出代价。
以至于他来国子监都拄着拐杖,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提醒邹向挽他腿上还有伤。
卫东对着钱衙内的拐杖心里五味杂陈,“衙内的伤经周侍郎和张太医两人诊治过,若是他们来晚一步,衙内当晚就能在楚楚馆风流快活,龙虎生威,怎么还拄起了拐杖?”
钱段不理卫东的话,道:“你正好就在本衙内身边,同门之谊扶本衙内坐一下不过分吧?”
卫东架着他的腰,随后随手一放,轻飘飘地走了。
邹向挽则觉得他拄着拐杖来绝对是另有居心。
果不其然,今日卫东被国子监的另一个学生叫走,国子监内就只剩下了她和钱衙内。
钱衙内道:“邹大人,本衙内腿脚不方便,烦请您来扶一下本衙内,顺道将本衙内送去城南的正和医馆。”
“衙内稍等,某这就去请人。”
他一蹦一跳的到邹向挽面前,道:“去城南与邹大人回家顺路,不耽搁邹大人时间。”
邹向挽左跨一步,对他置之不理。
钱衙内侧身拦住,瞪着邹向挽,微微扬起下巴,“我虽动不了周望远,但让我爹在朝中给他使点绊子轻而易举,邹大人怎么选?”
邹向挽吸了一口气,搭上钱衙内的手腕,“衙内,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