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笔的手不禁抖了抖,随时间流逝的恨意渐渐在此刻慢慢聚集。
国子博士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从乡下走到如今的地步亦不易,见着同从小地方来的邹向挽生出几分理解的同情。
“邹大人不必紧张,这帮学生虽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但亦有分寸,不会为难你。再者说,管着整个国子监的是国子监祭酒,真出了什么事,官家也能理解你我这等小小官员的难处。”
国子博士遥想到当年自己的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哪位官家子弟自己几十年寒窗苦读就算废了,抖得比邹向挽还厉害。
邹向挽挤出一个笑。
她哪里是紧张害怕?分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冲上前一刀捅死那纨绔!
“多谢大人关心,有大人在这儿,溥雨不紧张。”
“你年少,能坐到这个位置已是极为不易,上一个还是当今的礼部侍郎,中进士才二十一岁。”
邹向挽点点头,这才记起自己还没买礼物。
不仅邹向挽注意到那位衙内,那侯府衙内也被邹向挽端正的脸吸引了去。
他好男风,见过的俊秀男子数不胜数,可像邹向挽这般清秀窄小的还是头次遇到,不免起了歹念,一直在想着这位监正的滋味如何。
散了学,他便悄悄跟着邹向挽走去。
邹向挽一心扑在该送周望远什么东西上,没注意到后头猥琐鬼祟的身影。
周望远位高,金银珠宝定是有的,而且比自己送的好多了,他人又挑剔,寻常俗物不知能否入他的眼。
邹向挽叹气,要送个合他心意的东西,恐怕把那日光华殿的名家字画偷了赠他都不能够。
晃到街上人烟稀少,邹向挽才进了一个书局,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肩上。
她迅速后退,嘴里的“抱歉”跟连环珠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掉。
“监正大人,是我。”
邹向挽抬头一看,“是侯府衙内呀,失礼了。”
钱衙内低头看了一眼邹向挽拿的书,道:“大人喜欢前朝名士曲原?学生家里有不少他的孤本,大人可愿跟学生一看?”
邹向挽道:“多谢衙内好意,只是这书是某买来赠人的。”
钱衙内搓了搓脑子,恍然大悟:“是了!官家虽下令不许给主考官送礼,可科举完后的感谢总是要表达的!”
他眼光探向邹向挽的脖颈间,纤细雪白颈勾连着被锁骨撑出的空荡衣物,一呼一吸皆是风情,令人浮想联翩。
这位监正大人倒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小生都漂亮!凝脂羊玉般的肌肤是最为诱人。
他舔了舔唇,林中野兽一般的瞳仁漆黑,一把抓住了邹向挽的手腕,如饥似渴的说道:“周大人心无杂物,唯一的念想就是他不堪的母亲,无欲无求,大人与其为他费尽心思不如看看我!”
邹向挽抽出手,低头的瞬间厌恶的撇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道:“衙内若是无事还是尽早回去吧,听说邹家的二小姐最近变了态度,要来看你。”
邹家?他本对这些麻烦的美人无意,当初要娶邹家大小姐还是邹家的柳姨娘苦口婆心劝说,实在烦得他没有办法,也就答应了。
但现在那位大小姐死了,他也无娶人之心,那邹府二小姐又要见自己难不成柳姨娘是铁了心要攀上自家爹爹这棵大树?
他此时无暇想太多,一颗心被邹向挽迷得七晕八涨,一步步紧逼邹向挽,“邹家二小姐哪里比得上你!大人何苦在国子监熬,只要大人一句话,我就能给大人造青云梯。”
这话说得过分狂妄,和前世他不知礼节的粗鲁略有不同。
邹向挽来了兴致,说道:“衙内不知听说过邵乘凌邵大人没有?”
他呵了一声,“本衙内知道他与我有同好,你又是他的人,但那又如何?一个入京的质子而已,只要大纪不起战争他便派不上作用,区区五品官员,连我爹一跟脚趾头都比不上。”
邹向挽唇角勾出不置可否的轻蔑,回道:“某只是想告诉衙内,邹家与邵家是有姻亲的,而邹家柳姨娘之爹又是官家的心腹,衙内为我得罪三家可是丢了西瓜。”
他被邹向挽说的愣住,又听邹向挽道:“衙内不妨与邹家二小姐见上一面,保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侯府衙内本已打算放弃娶邹家二小姐,但听邹向挽这般分析,又生了别的心思。
临了,邹向挽还从钱衙内处得知周望远的母亲喜欢玉器。
当日回府,他便向自己的爹爹提起了与邹家的婚事。
侯爷对他儿子的话深感诧异:“你终于想通了?”
“以往都是儿子太不懂事,娶邹府二小姐可比娶大小姐划算得多,她外祖父可是兵部侍郎!儿子也当为侯府考虑罢。”
侯爷点点头,“替姐出嫁的事也不是没有,明日我去探探口风,再想办法让你和邹府二小姐见上一面。”
邹向挽也在琢磨那纨绔的话。
为何说周大人的母亲不堪,难不成还有什么秘辛是她不知道的?
既是念想他母亲,邹向挽便知道该送些什么了。
酉时三刻,邹向挽提着礼物进入周府。
周望远燃了一根红烛,微弱的火光混着泛黄的纸张将他的脸修饰得古朴素雅。
“座主。”邹向挽淡淡唤了一声,对着周望远福了一福。
周望远闻声放下书卷,抬眸之时烛火点点火光恰似万千星辰,“难为你还肯进周府。”
他一开口就是辛辣的讽刺,还记着那日邹向挽拒绝了成为他门生的请求。
邹向挽就当此人恃才傲物了些,不急不躁地讲:“总该是要来说一声谢的。”
周望远语气不愉,动作却极为诚实,三两下下榻接过礼物看了看邹向挽会给他送些什么。
他一面看一面说,“考取上功名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如今还要一个二个的都要来对本部院说谢,本部院着实不懂。”
就在邹向挽来之前,他才打发走一个求关照的学生。
“若是无座主赏识,学生的一纸言论就要被扔进竹篓了罢。”
周望远似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抿着唇数他送来的东西。
两支白玉簪子和一本书。
“簪子为何是两支?”
邹向挽道:“一支白玉光泽清凉,以金银做饰,一支白玉经岁月沉淀,嵌入檀木,正合座主和座主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