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于周望远

周望远神色淡然，点点头。

李然道：“好巧，没想到座主会到这儿来。”

周望远无所谓的样子，过于修长的身形和低矮的桌椅格格不入，整个人蜷成一条，愣是把馄饨摊位衬得局促。

两个学生立在原地，周望远眉梢挑起，看着邹向挽，促狭道：“怎么？现在还在害怕？是害怕落榜还是害怕我？”

邹向挽方才回过神，说道：“座主身份尊贵，却从樊楼走到这里，是为与民同乐。”

她说着，顺势给了钱，可怜兮兮的收好空落落的钱包，“三碗馄饨。”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周望远身边，周望远先打破了沉默，“邹向挽......”

听到对方全须全尾地叫自己名字，邹向挽不由得一震，“学生在。”

周望远盯着他的眉梢，总觉得这眉眼长得过分清秀了，他皱起的眉头刹那舒展，道：“大学士很喜欢你的策问，他给你评的第一被我拦下了，你怨我吗？”

邹向挽无甚反应，倒是李然先被周望远的开门见山唬住了，绕过桌角去抓她的手。

这该怎么答，说不怨太假，说怨太不识好歹，他捏着邹向挽的手都出了细汗。

邹向挽反握住他，微微一笑，“是大人抬爱学生了，学生自知学海无涯，绝不敢拿着粗浅见解招摇过市，座主能拦下，反而会督促学生反省自身不足，是为好事，怎敢怨座主？”

周望远嗤了一声，恰巧馄饨端了上来，白皮上浮着点点油星子，吊得汤底圆滑不腻，倒颇似眼前这人。

有句话说的是不错的，吃什么补什么，眼前这学生就被补得油嘴滑舌。

周望远的吃相很儒雅，对比起来，李然简直是饿虎求食。

邹向挽挪走定在李然身上的视线——

还是看着周望远更赏心悦目些。

“听闻你一直在邵大人府中，邵大人眼光高，寻常人可他可不会这样帮助，还是你有本事罢。”

这顿饭吃得邹向挽是好不安宁！

难怪莫名其妙要来找自己呢，原是盯上了邵家。

邹向挽道：“学生的父母死于战场，是邵大人心好收留了学生，便不是邹向挽，是赵向挽李向挽邵大人也会一样帮助。不瞒座主，邵大人只是感念学生父母才对学生照拂一二。”

周望远听着他的话不置可否。

的的确确是一个玲珑的人，说话做事永远避重就轻，多问不出半句话，也不会选择任何一方作为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本事在官场上保全自身没问题，可若是只想独善其身却难上加难。

周望远等着，等那人快要到了才反问，“只是照拂一二吗？本官看着不像。”

邹向挽正想解释，邵乘凌就坐在了周望远对面。

他们二人只是点头示意。

“未想会在这儿碰上周大人。”

周望远回道：“和几位同僚吃饭，碰上了溥雨便顺道与他们吃个馄饨，邵大人怎么会来？”

周望远对邵乘凌也是放得十分尊敬。

记得前世他和自己一文一武辅佐五皇子赵晋，拔除了最富心计的三皇子。但后来自己操劳过度，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却不知五皇子和这位邵大人后来怎样了。

想必也是助人夺得了帝位，成就了明君贤臣一段佳话。

要说前世有没有什么遗憾，周望远是有的。

他后来虽官至宰相，却还在为早年间自己的无能懊恼。

他是军器监主簿邹义天的私生子，母亲是欢楼的艺妓。

因为他母亲的身份，一直没能正大光明入邹府，邹义天便在城南外的小村里“金屋藏娇”。

后来邹义天娶了边境大将军邵将军的女儿，他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位夫人不久后就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她不仅不怨，反而对自己和母亲多加照拂，他周望远人品有多高尚不敢谈，但读过几本圣贤书，知恩图报的道理是懂的。

因着许多原因，他母亲始终没能入邹府，而那位大夫人在兵部侍郎的庶女入邹府不久后就去世了，他和他母亲与邹府的联系便渐渐减少。

在那位姨娘发现了邹义天有个私生子后大发雷霆，自己的母亲被人杀害，而自己从死人堆爬出来，是赵晋救了自己一条命。

他从此便帮着赵晋做事，偶尔关注那位在邹府的妹妹过得如何。

听说那位姨娘要把那位妹妹嫁给侯府衙内后他急得整宿睡不着，磨了好久才和赵晋立下一个君子盟约。

可惜——

晚了。

他那位妹妹在嫁去侯府一月内自尽了。

便是官至宰相，他始终觉得欠那位大夫人，欠他的妹妹。

重来一世，在柳姨娘施害前他便用尽浑身解数博得赵晋青睐。

他母亲的命是保住了，可他那位妹妹还是死了。

他自认做得够多够快，一月内就从一众人中入了赵晋的眼，科举一路通畅做了探花，二十出头做上三品官员，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没法，或许是红颜薄命，他也无能为力。

只是这一世，他不想再那么卖命，反而学会了躲懒。

至于这位邵大人，早些拉入五皇子阵营他便能早些分点担子出去。

那紫色官袍看着唬人，其实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迫不及待的期待有人与他同担。

周望远看着邵乘凌，那焦躁的神情全然不像把邹向挽当作是普通的军士之后。

邵乘凌回道：“也只是顺道，恰巧碰上了周大人和府里小厮。”

“邵大人府里的小厮非同一般，用心栽培，日后必成大事。”

“周大人抬举了。”

周望远绕开这个话题，问道：“听闻邵大人的姑丈和侯府最近生出了芥蒂，五殿下欣赏邵大人，愿从中为邵大人斡旋一二。”

赵晋心里的算盘都是透明的，怎会无缘无故的帮你斡旋？此番斡旋不知要什么代价，邹向挽心头着急，邵家可万万不能卷进权力纷争。

邵乘凌看透，拒绝了赵晋的拉拢，道：“道听途说的事，劳周大人牵挂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