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喜事

六月初十，宜嫁娶。

这日，未闻鸡鸣之时，沈欣荣便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睡眼惺忪地问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丫鬟只说还早，手上却马不停蹄地为她洗漱起来。

不多时，沈珈禾怀抱一个锦盒，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南竹、红豆以及芸娘同几个绣娘手上都提着沉甸甸的木盘。

盘上，是两套红得灼眼的嫁衣。

沈欣荣正在绞面，看见足足三套嫁衣被摆在自己屋子里，登时傻了眼。

“姐姐，这是要我一天换三套嫁衣的意思么？”

沈珈禾将手中锦盒递给沈欣荣的贴身丫鬟，听见她这么问，不禁笑出了声。

而后她摇摇头，“原先咱们挑的那一套不好，用的棉线太多，如今这个天气太热，我让绣庄重新多做了两套，皆是用丝线缝制的，轻盈透气，一天下来，你也能少受些罪。”

沈欣荣恍然大悟，在她看来嫁衣都长得差不多，让她挑多了眼花，姐姐能给她出主意，她也乐享其成。

瞧着沈欣荣一面心大地继续绞面，沈珈禾原想沉着无人之时同她道清事情原委，但门外已经响起脚步声，正是为新娘子添妆的女眷，将多余的嫁衣收好，沈珈禾便安静坐在一旁。

沈母乔氏带着一众女眷进来，看见大女儿早早便到了，不由感到欣慰，母女俩打了个招呼后，乔氏开始为沈欣荣一一介绍今日为她添妆的女眷。

沈家亲戚不算多，众人都挑着好话讲，听得沈欣荣面上绯红，羞涩不已。

只是，总有些多心之人，时不时地朝沈珈禾看上几眼。

沈珈禾感受到目光中的偏见，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静静品茗。

她与方知命的事到底也是闹得不轻，尤其是经过了登鼓楼的发酵，看客们看法不一，听闻了此事的女眷们，心中有所想法也是正常。

今日沈珈禾只想好好地送妹妹出嫁，旁的事她懒得多想，面对亲戚们的招呼，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轻轻应付过去。

但偏偏，有人不懂分寸。

一位女眷将手中的锦盒交给沈欣荣后，发出一声轻叹，“这女子啊，出嫁了便以夫家为重，万万不可善妒，弄得家宅不宁。”

沈欣荣原要接过锦盒的手，停在了半空，刚刚画好的峨眉不由蹙起，“姨妈，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蛐蛐我姐姐？”

沈欣荣是个心大的耿直的，听出了味道不对，便当即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乔氏闻言，原本喜气洋洋的面色凝了下去，热热闹闹的妆房里登时安静了起来，女眷们面面相觑。

这位添妆的妇人正是乔氏的庶妹，夫家姓梁，是个颇有家资的员外。

早些年，梁夫人眼高于顶，一心辅佐丈夫读书，并不与乔氏走动。

但沈家生意做得大，梁家又碰着了事，她这才便寻了上来，一口一个姐妹血浓。

乔家本来人口也不多，老人走的走，散的散，还剩下几个小的在后头各自为家。

乔氏心软，又感念父亲，这才同她联络了起来，梁家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如今，她听闻沈家嫁女，巴巴地上来添妆，却说出话这话。

若不是顾及着其他女眷，只怕乔氏要将人赶出去。

“欣荣，你别多心，姨母后宅融洽热闹，是想让你学学她的肚量。”

沈珈禾放下手中茶盏，不待乔氏开口，便柔声笑道。

众人听她这话，不由低笑出声。

在场谁人不知，那梁员外美妾成群，三天两头的便要宠幸一个，前些日子还因为看中了女儿的贴身丫鬟，闹得沸沸扬扬的。

“是啊，这梁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咱们想学也是学不来的，新娘子听听就罢了！”

同乔氏交好的另一个妇人掩着嘴笑道，她轻轻瞧沈珈禾看了一眼，打算为她撑腰。

而梁乔氏自知寡不敌众，讪讪笑道：“姨母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听她这么说，沈欣荣才从她手里接过添妆的锦盒，笑意不达眼底地道了声谢。

梁乔氏捏着帕子，暗自退到众人身后，一双眼睛却从未从乔氏身上离开。

如今乔氏也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但她保养得体，面上并不显年纪，同沈欣荣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不为过。

反观梁乔氏，为那不省心的丈夫折腾，整个人不知老了多少岁，同乔氏站在一起，只怕人人都认为她才是妹妹。

嫉妒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以遏制地生根发芽。

她凉凉地盯着乔氏的背影，手上的帕子几乎都要绞碎了。

直到，回过神才发现，一道幽幽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骤然对上沈珈禾笑意盈盈的目光，梁乔氏整个人都惊了一瞬，她举起帕子压了压嘴角，才将面上那股心虚压了下去。

沈珈禾只是笑着看她，很快便挪开了视线，眸光凉凉地落在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小插曲一过，沈欣荣的妆也画好了，紧接着换上了凤冠霞帔。

乔氏看着小女儿在自己眼前喜滋滋的转了一圈，不由眼底蓄泪。

沈珈禾站在乔氏身侧，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重生之后的头一次，沈珈禾尤为感谢上天眷顾，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看着小妹好好的嫁个心上人。

而不是上辈子那般，生死不得相见。

沈欣荣原本好好的，对上母亲、姐姐的含泪的目光，也忽然伤感了起来。

“娘...我只是嫁入了，又不是被卖了，我还会回来的，你们别哭呀...”

此话一出，众人啼笑皆非。

留给女眷们说话的时间不多，天色逐渐清明。

门外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不知何人高呼一声，“新郎官接亲咯！”

紧接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喜缎飘动，在一声声道贺中，一身红衣的蒋茗迈着喜气昂扬的步子走了进来。

显然，前头拦亲的沈琼峰已经败下阵来。

沈珈禾藏在女眷之中，趁着接亲的热闹，暗自退了下去。

寻到一身陪嫁丫鬟的南竹，小声嘱咐道：“到了蒋家，你一定要贴身跟着欣荣，胡七会拌做宾客，届时若发生了什么，拉动烟弹通知我们。”

说着，沈珈禾将一枚烟弹放进了南竹怀里。

南竹摸着怀中的特制的烟弹，暗自深吸一口气，朝沈珈禾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