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珒凉凉撇他一眼,并无言语。
全德当即缄言,不敢再触龙鳞半分。
自上次登鼓楼一别,足足半个月没有沈伽禾的消息了,似乎两个人之间,就此刹住了脚步。
全德暗自叹气,替天子着急着,这感情哪能如此搁置着,再热的汤,也会搁置寒凉。
可皇帝似乎并不着急,他一个太监又能作何,只能仰天长叹了。
春日一过,气氛难免闷热起来,好在小阁楼四面环风,倒也不会太热。
沈欣荣出嫁在即,但嫁妆帕子还差了许多张,未免乔氏催促,只能带着针线躲到沈伽禾暂居的庄子处。
一进庄子,沈欣荣便兴高采烈地登上小阁楼,推开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姐姐,你都不知道,母亲整日整日督促我绣这个绣那个,我这双手都快被戳成骷髅了!”
沈欣荣原本在抱怨,但蓦然想到沈伽禾刚刚和离,如今听了她这些话,只怕心情不好。
然而沈伽禾只是莞尔一笑,用过来人的话安慰她道:“母亲是怕你静不下心来罢了,往后打理家宅,可比绣花要费神得多。”
沈欣荣撇撇嘴,睁着一双明眸好奇道:“比看账本还要费神吗?”
沈珈禾失笑,“费神得多。”
沈欣荣撇下嘴,不太高兴。
但今日来了庄子,听说后院有一汪清池,可泛舟玩乐,沈欣荣干脆撇了手中正在绣的帕子,拉着沈珈禾一道朝后院走去。
后院清池向来有人打理,池里又是活水,眼下雨季一过,黄澄澄的泥沙褪去,一片青荷叶在清澈澄明的湖泊中微微荡漾,倒真有一番夏日趣味。
沈欣荣眼尖,很快便看到了一株悄悄绽放的芙蕖,叫打理的小厮将那朵芙蕖取来,沈欣荣拿在手里,却不见有多高兴。
她不由蹙眉,想了想,还是将烦心事朝沈珈禾说道:“方家的那个姑娘,到底还是同蒋家定亲了,是二房的庶子,她当时在玉清山想要那样害我,往后与她同住屋檐下,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沈珈禾微讶,脑子里闪过那道身影,“方如意?”
沈欣荣点点头,“日子同咱们定的同一天,长辈们都说这样热闹,娘拗不过,便点头答应了”
“同一天?”
沈珈禾不由凝眉,先不说方如意是如何在名声有损的情况下嫁进家,单单说同一天办喜事这件事,就实而言,女方两家悬殊不是一般大。
沈欣荣单单嫁妆箱子便准备了足足五十担,跟别说田契铺子。
按照方家的能力,显然拿不出这么多。
居沈珈禾对方家人的了解,方家如今全靠方知命和方知捷两人以及其他微末的铺收,撑着岌岌可危的体面。
两桩婚事日子选在同一天,嫁妆体己少不遭人比较,方家竟然肯?
沈欣荣继续愁恼道:“我还要叫她一声嫂嫂呢。”
外人皆知,蒋家大郎蒋茗的名讳,因其年纪轻轻,在军中便颇有建树,但其实,真正的蒋家大郎是二房所出的庶子,比蒋茗大了半岁。
庶长子虽占了一个长字,但世家大族中,庶出为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蒋家将此事瞒了下来,对外只说两人年岁相当。
若非沈家同蒋家世代较好,怕是也不知其中缘由。
但沈家至始自终看中的,都是蒋茗这个人。
若不是知道他将来会因为军功另立府邸,沈珈禾倒真要为沈欣荣头疼了。
压下心中的疑云,沈珈禾安稳道:“既是二房的人,你客气待着便是了,说不定你那好郎君,不久后便为你挣得军功,带着你择府另居呢。”
听着自己家姐姐这话,沈欣荣面上顿时染上红晕,想起蒋茗那木头笨拙又诚恳的誓言,说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整个人臊得不行。
罢了,为了他,她愿意忍受一些烦心事。
压下心尖的郁闷,沈欣荣想起什么,当即拉着沈珈禾的手央求道:“姐姐,明日同我去挑一挑婚服的样式吧?掌柜原先画的雏样,我都挑不出来。”
这种事,沈珈禾岂会拒绝她,当即点了头。
哪知道,沈欣荣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当即要贴身丫鬟回府报信,说今夜她要留宿。
丫鬟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沈珈禾,待看到沈珈禾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后,这才放心地回府报信去。
沈欣荣在庄子上疯玩了一天,不是泛舟便是采荷,忙得不亦乐乎。
翌日一早,若不是沈珈禾叫醒她,只怕她要睡到日上三竿。
待沈欣荣打点好了一切,马车这才准备从庄子晃悠悠地出发。
沈珈禾被拥着爬上了马车,直到沈欣荣也跟着进来放下了帘子后,沈珈禾才注意到,那辆宽大平稳的青布马车正缓缓从自己眼前绕过。
沈珈禾心口一紧,但视线触及一脸乖巧的沈欣荣,她便只能压下搁置在心头的事。
赵珒透过车帘,远远便看见了方才攀上马车的那个身影,他眉心微动,终究化作一叹。
来日方才,来日方才,只要她愿意住在这里,那便不缺机会能够碰面。
无端的,赵珒竟觉得自己有些像戏词里唱的,那苦苦等待神女倾心的襄王,真是有些荒唐。
然而,赵珒的心思并未落空。
傍晚,沈珈禾踏着暮色回了庄子,她举头发现隔壁院子的正挂上灯火,比往日的黯淡明亮了许多,尤其是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阁楼里,灯火通明,无声地表示那人还在。
沈珈禾心下微动,让南竹将东西放好后,在小库房里转了一圈,在才忐忑地敲响隔壁院子的门。
这一次,沈珈禾走得小心翼翼,因为知道了赵珒的身份后,她心里便将人恭敬对待着。
赵珒立在阁楼外,远远就看见沈珈禾提着东西上门,她面上的局促令他心尖一动,但很快又从容了下来。
命人将人迎进院子,赵珒迈着长腿,自顾自的下了楼。
全德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珒身后,却忽然被他一个视线制止。
“你...留在上面。”
全德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竟忘了贴胡子了!
可天子的身份已经明朗了,还遮遮掩掩地作甚?
全德想不明白,只能在楼上望着赵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