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的人一走,绿袍官员张廷便来到沈伽禾二人面前,在他为官生涯中,能亲自审理一桩越过京兆尹直达天听的案子,也不枉他在登鼓楼枯坐了数十年。
“沈娘子,徐娘子,你们告赢了,自可归家了。”
沈伽禾携着芸娘起身,双双朝张廷行礼道谢,张廷摆了摆手,双手握拳朝高处一拜,愧色道:“两位娘子当谢当今圣上才是,若非圣上亲临,此事恐怕此事亦难善了”张廷说吧,顿了片刻,而后又压低了声音。
“老朽提醒一句,林则安在京城盘根错节,两位娘子,需好自为之。”
沈珈禾有些惊讶,绿袍官员会同自己说这些,可见其当真心善为民,又携芸娘拜了拜,沈珈禾才退了下去。
身后人群已经散个干净,唯有沈家人站在原地等候着,沈琼峰率先迎了上来,后怕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若你今天输了官司...”
沈琼峰突然语结,不敢再往下讲,他忽然间便了解了沈珈禾留下那封绝离书的原由,她是担心输了官司沈家遭到报复。
摇头叹了叹,沈琼峰没有过多责备,而是轻声道:“母亲担心坏了,既然已经同方知命和离了,那便回家住罢。”
沈珈禾清透的眼底凝起泪,转而看向不远处的父母同妹妹,走到跟前才发现双亲的发髻已经出现斑白之色。
“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忧了!”
沈母惶惶地将大女儿的手握在手心,心疼道:“娘都不知,你竟受了那么多苦。”
沈珈禾微微摇头。
要问这苦从何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当初自己执意要嫁给方知命,便不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来,好在如今那个吸血虫已经剥离了身体,往后的沈家只会越来越好。
沈珈禾咬牙,她绝不会让家人再度受到伤害!
一旁的沈父亦是微微叹息,他通红的双眼,上下将女儿看了个遍,目光触及到沈珈禾身上的血迹后,心疼道:“快回去吧,禾儿身上有伤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小心拥着沈珈禾出了登鼓楼。
走出大门,阳光照射下来,带来一片温热,沈珈禾深吸一口气,不由朝不远处的皇宫看去。
多谢,贺公子。
沈珈禾在心中轻声呢喃着,她的谢意,也只能以这种方式道出了。
只怕,从此以后,两人便当真如同云泥,一个天一个地。
心下感叹了许久,沈珈禾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芸娘落在后面好远处,似刻意保持着距离。
沈珈禾停下脚步,朝她呼唤,“芸娘!”
芸娘闷头走着,如今大仇得报,她的心恍若一下便空了下去,登鼓楼从高堂到大门的路并不长,她却一步一步走了许久,似乎是彻底失去了方向,在一个地方打转一般。
直到一声娇呼从不远处传来,芸娘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只见青石砖的尽头,一个倩影正朝自己挥着手。
天地之间,她等候在那里,让她的惶惶不安的心一下便有了归途。
“哎,来了!”芸娘赶紧抹了面上的泪,大步朝她走去。
待芸娘走近了,沈珈禾拉着她的手,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轻声笑道:“你先回庄子同南竹她们说一声,我晚几日再回去。”
芸娘感动不已,含着泪点头。
她并非一无所有,她如今尚有一处归宿!
送走芸娘后,沈珈禾才钻进自家小妹的马车,好在沈琼峰早早做了准备,在马车上准备一张长榻,不然这一路坐回去,她的屁股迟早会露出白骨。
回去之后一家人并无二话,大家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
只有沈欣荣悄悄告诉沈珈禾,那封绝离书同和离书掺在一起,可将双亲吓了一大跳,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都为此红了眼。
全家人都以为沈珈禾是因为情伤,而想不开,留下这封绝离书跳河去呢。
直到镖局的探子回来报信说沈珈禾上了登鼓楼,她们才将恍然大悟。
在沈家住了大半月,养好了伤,沈珈禾才起身处理事宜。
如今,离三月一季的租期将满,原本是方府的院子,也该退给人家了。
但知道了贺公子的真实身份,沈珈禾倒不敢再让北竹去报信了,而是回了庄子里。
若碰上了天子身边亲近之人,她打算亲自将此事告知他,若届时方知命闹起来,也好让他们做好准备。
马车停在门外,沈珈禾率先下了车,看见隔壁院子依旧挂着一个奚落的灯,俨然天子并不在此。
沈珈禾眸色淡了下去,暗自摇了摇头,打算在庄子里守株待兔,他日将宅子的事情解决了,她在另寻去处吧,或者所幸将此地买下来,只是不知天子愿不愿意割爱。
心下胡乱想着,沈珈禾迈着步子进入院。
院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芸娘正搬着一个小凳在西侧的小竹排中挖些什么东西。
听见脚步,她抬头看见沈珈禾,当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芸娘先是围着沈珈禾绕了两圈,而后才关切道:“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沈珈禾笑着点头,“都好了!”
芸娘却微微摆头,“不行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补补!”
说着,芸娘回过身将被她丢在地上的小锄子拾起来,留下一句:“我去山上采些野参今晚给你炖汤喝!”
整个人便火冲冲的出门去了。
沈珈禾哭笑不得,只能由她去了。
待芸娘回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去,她抓了只鸡,利索地宰杀了
沈珈禾立在阁楼侧,时不时往隔壁院子瞧上几眼,可惜,那里依旧灯火奚落。
乾清宫内,处理了一应事物的赵珒终于得以起身。
他如今按照御医的嘱咐,终于改了些熬夜看折子的习惯,但眼下仍是深夜。
后宫中灯火葳蕤,似是一种无声的召唤。
可惜,赵珒对那里兴致泛泛。
“京郊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吗?”
全德有些瞌睡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赵珒的言下之意,不由小心问道:“明日可要传宋大人来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