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同惊慌失措的母亲正泪眼婆娑地朝自己看来。
想必那封绝离书将他们吓得不轻,即便自己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不要露面,可他们还是来了。
沈珈禾鼻尖不由发酸,她垂下来脸,拼命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原谅女儿的不孝...
院外人头攒动,直到一声高昂的唱和自打殿内传来,喧闹的人群犹似同时被人掐住了脖子,纷纷伸着脖子屏息以待。
御林军率先开道,两排高大的军队神色肃穆得开出一跳畅通无阻的路。
赵珒终于顺着御林军的排布,缓步而至。
众人只见,那道欣长挺拔的身躯正带从容不迫,一张俊颜泰然自若,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令他身上潋滟着光彩的墨色的绣金龙袍,都黯淡了几分。
沈珈禾微怔了片刻,有些怀疑自己往日的眼睛到底放在了哪里,竟然有一瞬间,怀疑他是流浪江湖的江湖人士。
直到芸娘将她拉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随即跟着众人一道跪拜下去。
赵珒眸色淡淡略过堂下,轻轻抬手,朗声道:“免礼,平身。”
乌泱的一片人,这才跟着站了起来。
沈珈禾一跪一拜,蓦然扯到了伤口,好不容易恢复的面色又白了下去。
赵珒视线淡淡掠过她,“何人报冤,所陈何情。”
沈珈禾携着芸娘再度跪拜,正要开口,却听堂上朗声道:“这位苦主,不必再跪,有伤在身,站着便是。”
沈珈禾垂头谢恩,强忍着的平静的心中终是一热。
谢过恩,沈珈禾深吸一口气,攥紧的双手微微用力,稍稍做了准备后,她上前一步,清泠道:“民女沈氏,状告当朝右相林则安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方知命站在一侧,他今日的身份是以林相学生的身份而来的,并未想到沈珈禾竟是要如此状告他,不可置信地收紧了手,不断分辨着传进耳朵里的议论,但他心尖闪过一丝侥幸,好在前几日两人便已经和离,她如此开罪林相,也牵扯不到自己来。
为首的赵珒提板在案上一拍,那声音不大,却似拍在众人心尖一般。
“沈氏,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可有证据?”
赵珒的声色平淡冷静,令人听出偏颇,沈珈禾面无表情道:“皇上可知半月之前的那一场大火?”
赵珒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珈禾朝一旁的林则安看了一眼,后者抚须的动作随之一顿。
“民女那日,被歹人所掳,不明不白地去到了那间花楼,那些人明知民女身为良籍,却还强迫民女更衣洗漱,后来,民女便被捆着送到林相那里,民女侥幸烧了屋子,趁乱逃了出来,才未惨遭毒手!”
沈珈禾说罢,芸娘咬着牙站了出来,恨恨道:“民女徐氏,一年前出门游玩,在一处偏颇的地方被人掳上了马车,遭人凌辱,后来那人以权势压迫逼得民女封口,民女死也不会忘记,那人便是林则安!后来,我回了家,本想一死了之但又觉好死不如赖活着,左右不过是贱命一条,可就在民女几乎要忘却此事时,前几日,林则安突然派人将我掳走,我的丈夫追了上来,想要保护我,却被他们活生生打死了!”
说罢,芸娘痛心地闭上眼睛,咬牙道:“民女的丈夫便葬在京郊赤山山下,皇上请人开棺一验便知!”
经过方才的青影的提醒,芸娘才知道,阿良的尸身是尤为重要的证据,先前她不忍心看着阿良独自停在驿馆中,便急忙将人下葬了,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
林则安大步朝前一迈,摇头叹道:“皇上,您不觉得两女的话太过荒唐吗?”
赵珒朝他淡淡看来,“若非如此,她们会登鼓告状么?”
林则安一怔,心中顿感不妙,他隐隐差距天平似乎产生了倾斜,但他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量她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了。
赵珒转向沈珈禾两人,“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芸娘心下一动,正要将方才备受嘱咐的事道出来,却被朗声打断。
众人朝那声音看去,只见方知命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叩拜行礼道:“下官方知命,叩问皇安。”
赵珒的视线凉凉落在他身上,有些不悦道:“方侍郎,你来,是做什么?”
方知命俯下身,暗自朝沈珈禾处看了一眼,“皇上容禀,沈氏乃是下官前妻,前阵子与下官和离归家了。”
赵珒眉峰轻挑,“既然和离了,你又为何出面。”
方知命直起身,看向沈珈禾的目光尤为鄙夷,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咬牙道:“沈氏此人出身商贾,行径完全与闺阁女子不同,她善妒成性,惯会搬弄是非,林相清风亮节,此事定然是沈氏的诬蔑!”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沈珈禾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不由怒极反笑,“方知命,你与我成婚尚且不足一年,便要娶平妻,将我至于何种境地?分明是你不珍重我在先,如今还要血口喷人说我善妒,你真是读了天大的圣贤书!”
方知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冷声道:“若不是你子嗣艰难,我岂会娶平妻?”
暗自瞧了同林则安站得极近的两人,沈珈禾彻底明了,方知命这是浑然不顾两人的脸面了。
场下沈琼峰怒不可遏,若不是御林军已经将场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他真要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沈珈禾沉下声,她已然不知道如何反驳,方知命见她如此,唇角暗自勾了勾,朝林则安邀功地看了一眼,还欲再说些什么,忽然间,高堂之上,长板狠狠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那响声穿透人心,只见高堂之上,天子俊雅微沉,隐隐透出一丝不悦。
“既已经和离,方侍郎何必将女儿家的辛密公之于众,如此做法,实在非君子所为。你所说的,通通与本案无关。”
说罢,赵珒懒得再看方知命惨白的脸色,转脸扭向沈珈禾二人,再度问道,“你们可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