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报仇而生的幽魂!
跟着南竹转过回廊,很快就看见正厅廊下一道绯色的倩影安静伫立。
沈珈禾听见脚步声,立即转过身来。
几日未见,只见芸娘本就柔弱的身型又瘦弱的几分,整个人透出一股凄苦的病态。
听闻她只身埋葬了她的夫君,而后又毫不犹豫地按照给出的计策投入南流江中,可见她心中的仇恨已然入骨。
微叹一声,沈珈禾将人迎进了屋里,将左右并退后,清澈的眸子只是芸娘布满血丝的眼睛。
“芸娘,你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当朝命官,劳苦功高的三朝元老。”
芸娘交织在身前的手猛然攥紧,眸中恨意犹如迸射而出的箭雨,“我知道,即便是死,我也要她偿命!”
说着,她起身毫不犹豫地朝沈珈禾直挺挺地跪下,双膝在地上发出干脆的碰撞声,“姑娘若是有所顾虑,但说无妨,毕竟此事与姑娘无关,芸娘只希望,姑娘能给我指条明路。”
沈珈禾静默地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良久,她将芸娘扶了起来,缓缓道:“芸娘,我同你一样,恨之入骨。”
芸娘心中顿时大动,目光触及沈珈禾面上龟裂的恨意,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扶住她冰凉的指尖让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我告诉你林则安的身份,也同样在告诉我自己,芸娘,我们必须要一针见血将他狠狠地钉在耻辱柱上!”
“我要怎么做?”
沈珈禾抬头,望向屋外天际。
此刻,屋外阳光澄明,明媚的日光冲散了凝聚在山尖的水雾,似是赶走了一片阴霾。
沈珈禾望着那片天眸色晦暗,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静气道:“上达天听,告御状!”
芸娘不由得瞪大了眼。
“大乾高祖曾在皇城中建了一座登鼓楼,只要登楼击鼓,便可面见天子,陈情冤情。”
说罢,沈珈禾顿了顿,看向芸娘,“但是,击鼓之人必需先受十杖,才能证明冤情非假,才能面见天子。”
芸娘惨笑一声,“十杖,不及我心痛半分,姑娘,我去!”
沈珈禾当然知道她的决心,但还是摇摇头,“芸娘,你是证人,若当庭将你所受承受的是非道出来...”
她话未尽,但芸娘已然明白她言外之意,坚定道:“阿良同我青梅竹马,相依为命多年。如今他不在了,这世间已然没有我所在乎的。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
名声不过是一道枷锁,若能冲脱那道枷锁,这辈子,才算真正的活着,而不是活在俗世的眼光中。
林则安能将手伸向我,就会将手伸向更多的人,若我不站出来,便永远也不会有人将这阴霾揭开,咱们身上的苦,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芸娘的通透豁达,令沈珈禾动容。
沈珈禾低下头,呢喃着芸娘的话。
她又何尝不是被枷锁所禁锢呢,可她想要冲破枷锁,那便是要付出生命来与之抗衡。
可即便如此,她似乎也没有悔意,除了压在心底的愧疚。
沈珈禾压下心中情绪,握住芸娘的手,郑重道:“明日一早,咱们便去登鼓楼!”
芸娘狠狠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南竹刚收拾好东西,却见马车已经扬起了尘土,她愣了片刻,正要抬腿去追,却被胡七抓住了手臂。
姑娘将自己撇下独自出门,这可是头一次!
南竹心里急得发虚,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不由急道:“你干什么!”
胡七收回手,无奈道:“你追不上马车的,姑娘同芸娘办事,你就老实在庄子待着吧。”
说罢,胡七牵出马,利落翻身上去。
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胡七心中同样不解,这个空档,姑娘突然要自己朝沈家送信,还是要亲自送到老爷手里。
胡七心下胡思乱想着,眼前浮现沈珈禾郑重的神色,一时也不敢耽搁,夹紧马肚迅速朝沈家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仍有两匹快马迅速朝马车追去,不远不近地同马车保持着距离。
马车内,除了车轮传来的嘈杂,便再无其他声音。
直到马车入了城,沉默依旧在车内纵横。
直到车夫才将车子停下,朝里问:“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沈珈禾缓缓睁开眼,同芸娘对了一眼,确认对方眼底的坚定后,握紧了交叠在身前的手,“去登鼓楼。”
车夫愣了下,在脑中思索了片刻这个古老的名字。
很快他拍了拍脑袋,驱使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一幢古朴的殿院前。
沈珈禾掀开帘子看去,只见殿院中心一幢高楼伫立,楼尖四面环空的亭下,赫然立着一幢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大鼓。
院内石砖被雨水洗得已经灰白,几朵大胆的野菜在石砖缝隙中肆意生长。
似乎,这座孤寂了百年的登鼓楼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的孤独落寞。
就连看门的官兵,都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直到瞥见眼前这辆精致小巧的马车停驻了许久。
他浑身一激灵,看向马车,心中暗自祈祷着。
终于,两个女子相互提携着从马车上下来,而后径直朝他走来。
官兵愣了片刻,登时喜不自胜。
天知道,自从被调来这登鼓楼,每日不是看门就是扫地,他一身功夫无处施展,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看一辈子的门。
但缓了片刻,他便将面上的笑意敛去,抬手将两位女子拦下,严肃着将心中背了许久的话道了出来,“登鼓楼重地,无冤不可擅入!”
沈珈禾带着芸娘轻轻行礼,“大人容禀,小女子有冤!”
将人上下扫了眼,官兵放下手,指了指身后的楼道:“有冤登楼,足足八十层楼,登楼击鼓,再受十大板后,才能面见圣上,若是假告御状,再加四十大板,姑娘可想清楚了。”
沈珈禾望向高楼,轻轻点了点头。
官兵不由瞪大了眼,收去了脸上的严肃,不可置信道:“这里一百多年了没有人来了,你真有冤情要登楼击鼓么?”
沈珈禾同芸娘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官兵张了张嘴,登时朝院里跑去。
沈珈禾同芸娘携手而入,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登鼓楼下,沈珈禾深吸一口气,提膝上去。
与此同时,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淳厚的号声,古朴磅礴地萦绕在登鼓楼上空。
芸娘爬楼的动作一顿,“这是什么声音?”
沈珈禾解释道:“这是号角声,声达天地,只要有人登楼敲鼓,便会吹响号角,意在响登鼓楼公正严明,只怕要不了半个时辰,下面就会聚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