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又见冤情

良久，直到沈伽禾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她才缓缓抬起头，倚靠着车壁抹净面上的泪痕，放空双目。

他人待我如草履，何苦为难自己？

想着，沈伽禾稍稍缓和了心绪，即便心底仍有些许不堪蔓延着，她也懒得在意了。

苦衷也好，刻意隐瞒也罢，左右不过是些萍水相逢的情谊罢了。

再睁眼，沈伽禾的双眸已经恢复了清明，她伸手挑开帘子，企图让晚风捎些清凉进来，吹散脸上都热气。

目光触及外头一片灰暗时，沈伽禾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为了寻一个人，险些将京城走了个遍。

正要将帘子放下，一道凄厉柔弱的哭喊穿过空明，传了过来，沈伽禾手上动作一顿，不由竖起了耳朵。

那哭喊夹杂着微弱的求救，令人听得心惊。

“胡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撩开车帘，沈伽禾干脆探出头来。

胡七点点头，他自然听见了，那是女子的哭喊声，似乎就在附近。

“有人求救，姑娘，听声音似乎就在附近。”

胡七仔细听了一会才确定道，他将马车停下，四周皆是空旷的巷子，那声音就更加明显了。

无助哀求，哭泣绝望。

沈伽禾太熟悉了，不禁有些怀疑，将她掳走的花楼，难道卷土重来了？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烧不尽的春草，扣住车帘的手不住攥紧，她心神不宁，却觉得不能不管。

“胡七，想法子看看，这哭声从何而来？”

胡七点头应是，将马车停靠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后，只身朝一个挂着灯笼的院子探去，他刚刚攀上墙头，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子，朝那痛哭处望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整个凝在原地。

只见一个花布衣裳的小姑娘正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拉扯着，作势要朝屋里去。

而那小姑娘身后，还跟着扯着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子。

那男子瘦肉，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淌血，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但他仍旧伸出倔强的手，将女子死死抱住，企图将女子从两个汉子手下救回来。

那男子瞧着力气不大，但咬牙抵死纠缠着，竟也【表情】两个壮汉拉得有来有回。

其中一个汉子拉扯得似乎累了，他停下来，怒气冲冲地给了男子一脚，啐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被相爷看上，是你家娘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另一个似乎觉有些不妥，一边将正啼哭挣扎的姑娘绑了，一边朝那男子道：“想开点，待相爷玩腻了，自然会把人还你的，届时拿着相爷赏赐的银钱回家好好过日不成么？非得这样寻死觅活的！”

那男子似乎被雷劈了一般，他捂着被踹疼的腹部，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血口不住怒吼，“林则安为官不为，恃强凌弱，强抢民女，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两个汉子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双双嗤笑不止，而后，朝着男子的下身便是又一记猛踹。

“王法是什么东西，对你这等草民，哪里用得着王法？”

男子被踹得再也直不起身，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被人绑了起来，眼看就要送进了屋，而自己却连动也动弹不得了。

他奋力爬过去，地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而那两个汉子瞧他这样子，对视了一眼，纷纷瞧见了对方眼里的玩味。

两人将那姑娘捆在廊下，纷纷朝那奋力攀爬的男子走来，叉开双腿，站在男人眼前，笑道：

“来，从爷爷胯下爬过去，待会相爷玩腻了你娘子，轮到小爷，我可以对她温柔些。”

男子不可置信，血红的眸子看向前方，在空中同自己的新婚妻子朦胧的泪眼短暂交汇，他咬紧牙，即便感到身上筋骨筋断，一下又一下地朝前爬去。

“芸娘…”

他只想回到娘子的身边，即便是死。

胡七再也看不下去了，不敢相信，天子脚下，竟有人强抢民女。

小心环顾了四周，只见偌大的庭院中，只有那两个仗势欺人的汉子在。

胡七朝胸口摸索了一阵，摸出两个铜板，他迅速朝那两人一瞄准，铜板从手中飞了出去，正中那两个汉子的太阳血。

若论功夫招式，他在镖局中排不上名号，但若论飞石暗器，他可有一套说法。

随着那两人陡然倒了下去，胡七迅速飞身而下，将地上虚弱的男人扶了起来。

“你还能走吗？”

男子握着胡七的手，血泪混迹的双眸布满了血丝，他张了张嘴，即便是讲话，都费了很大的功夫。

胡七凑近了，才听见他不断重复着说：“大侠，救…救我娘子…”

胡七心下一动，只能先将男人小心放下，而后朝廊下被绑的女子走去，他轻功不错，但眼下也只能带走一个人。

扛起那女子，胡七没有耽搁，径直朝院外闪身而去。

将女子交给沈伽禾，胡七没有多说，迅速折了回去。

当双手触及男子被折断的双臂时，胡七猛然一愣，他朝那男子的脉搏探去，却只感到一片余留的体温。

或许，方才朝他哀求的那一刻，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胡七心下一叹，奋力将人提起。

出了院子，胡七没有耽搁，迅速将驾车离开。

而那女子原本在沈伽禾的宽慰下，稍稍平复了心绪，翘首以盼着自己的丈夫。

只是没想到，再次看见他竟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劫后余生的喜悦顿时消散，不可置信地探上男子的鼻子，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不死心，伸出不住发颤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男子软泥一样的身躯，“阿良！”

可往日温柔相与的夫君已经没能在给她任何反应。

车内血腥气浓郁，恸哭之声绕日不绝，不论由谁听了都不由动容。

南竹捂着嘴，忍不住落下泪来。

事发突然，沈伽禾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直到马车驶出了外城，胡七寻个僻静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

沈伽禾带着南竹下车，将车内空间留了出来。

胡七走远了些，才对沈伽禾将自己所看到的说了出来。

他事无巨细，包括那个被男子咬牙切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