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沈珈禾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随后便退了身子。
方知命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很不满,毕竟她曾是他的妻,才刚刚和离,便做出这样男女大防的动作,是给谁看?
和离书已签,再说这些浑无意义,方知命拿起红漆木盒仔细看了看,又深深地瞧了眼沈珈禾。
自始至终沈珈禾都低着头,令人瞧不出情绪。
方知命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临走又忍不住再回头看她一眼,
可惜,仍旧从她身上看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她浑身淡然地立在原地,眸色平静好似只是目送一位无关紧要的客人。
被她的动作气得不起,方知命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大步离开。
方知命一走,沈珈禾支撑的身子便软了下去,她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良久才缓过神来。
看向桌上摆放的和离书,不知为何,沈珈禾感到鼻尖酸涩,视线很快被眼泪占据。
模糊的视线中,前世那些孤苦哀嚎的亡魂换上了笑容,朝她招手,纷纷走向远处,最终消失在天际间。
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的婴孩,被人遗落在原处,他哭得撕心裂肺,惶惶不安地看着四周不断离开的人群,终于他的视线锁着前方,似乎看见了极为亲近的人,渴望地伸出胖乎乎的手,不住祈求。
沈珈禾知道,那是她前世尚未谋面的孩子。
可惜,这辈子她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造化弄人,大抵便是如此。
沈伽禾忍着泪,最终伏在桌上,低声啜泣起来。
南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后,忙推门进屋,只见沈珈禾伏在桌上,柔软的双肩不住地颤抖,整个人萦绕着说不出的凄苦。
“姑娘...”南竹不知道怎么安慰,看见桌上和离书的字样后,整个人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沈珈禾很快便从臂弯中抬起脸,收拾了脸上的情绪,他毫不顾忌地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朝南竹道:“备车,咱们进城。”
南竹不知道此刻进城做什么,担心沈珈禾伤心太过,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不多时,马车便已经备好了,以防万一,南竹还叫上了胡七。
出门时,沈珈禾已经擦拭掉了面上的泪痕,还铺了一层淡淡胭脂盖住了眼角的红,芙蓉面上一片俏丽,只是双澄明的眼底依旧挂着令人心疼的红。
待人上了车,车轱辘滚动起来,胡七才问:“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沈伽禾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尖的迫不及待,冷静道:
“去贺将军府。”
她突然很想见到贺公子,直觉得认为,他那样通透豁达的人,定能将她心中的悲痛抚平。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内城,胡七同人打听了片刻,很快便得到了贺将军府的具体位置。
将军府并不难找,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古朴轩昂的院落外。
沈伽禾挑开帘子看去,气派的大门外,一左一右规矩的立着两个小厮。
不知为何,沈伽贺公子突然生出一股胆怯。
望着将军府的高门大户,她忽然有些自惭形愧,毕竟沈家商贾,而对方可是实打实的朝中重臣,世家大族。
在世家权贵眼中,即便有人愿意卖沈家一个薄面,但其心底到底有几分尊重,便不得而知了。
沈伽禾心底,很没用地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发话,南竹胡七也不敢贸然行动。
但立在门外的门房已经发现了门口停留了许久都马车。
担心误了贵人的事儿,其中一个小厮想了片刻,拘着身子朝马车走来,“敢问贵客可是登门拜访?”
对方这样有礼,沈伽禾也不敢再耽搁,只愣了片刻,掀开帘子对那小厮道:“劳烦通报你家大公子一声,沈家人寻他一叙。”
小厮被车帘后蓦然出现的芙蓉面惊了一瞬,惊艳地愣在原地,手也不知道怎么放了。
直到听闻那天仙似的人物说完了话,他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有些奇怪道:“大公子?姑娘可是寻咱们小将军?”
沈伽禾摇了摇头,“是小将军的兄长。”
小厮狐疑地看着沈伽禾,手上无助地搓了搓,看向沈伽禾的眼神透着奇怪的狐疑。
私心而言,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位貌美如花姑娘是个骗子。
但将军府门前沾亲带故的人太多,企图攀上关系,说什么的都有。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再次朝沈伽禾确认,“咱们府里,只有一位公子,那便是贺兰杰小将军,姑娘莫不是寻错了府邸?”
沈伽禾不可置信地张张嘴,只觉嗡地一声,脑子顿时空白了一片。
“大概比你高一个头,比小将军年长些的,通身气质不凡的公子,是您府里的哪位?”沈伽禾的冷静不再,伸出手焦急的比划道。
小厮搓了搓手,在沈伽禾希翼的目光中,无奈摇了摇头,“姑娘,咱们将军府除了老将军以及夫人,便只有一位公子同两位小姐,姑娘所说的这位,恐怕不是咱们府中人。”
说罢,他有些同情地看向沈伽禾。
只怕这姑娘遭人骗了,他好心提醒,“外头若有人举着将军府的名讳招摇撞骗,还请姑娘一定要分辨仔细,将军府没有什么大公子,只有一个小将军。”
沈伽禾闻言,愕然失色,芙蓉面全然白了,下去整个人呆坐着不动。
怎么会呢,他明明说了他姓贺…
对上小厮奇怪的目光,沈伽禾缓缓放下了帘子,她双眼无措地在马车里环顾,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方向。
胡七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寻找那个贺公子,他还是低声宽慰道,“姑娘,皇中城中门户众多,相比那公子应当是出自旁的贺府也说不定,咱们再找找便是了。”
闻言,沈伽禾如梦初醒般,像是找到了一个确切的方向,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劫后余生般,“你说得对,找找别的贺府。”
马车很快又咕噜起来,在城中转了又转,停下又离开。
暮色四合之时,马车停在最后一家贺府门前。
沈伽禾掀开帘子,目光触及眼前有些萧条的院落,整日悬起来的心终于还是沉了下去。
她拦下了正要下车扣门胡七,“别去了,这不是他的府邸。”
胡七下车的动作一顿,朝南竹对了一眼,想了想,安慰道:“姑娘别灰心,行走江湖少不得什么外号名头的,明日我到隔壁庄子上寻个人一问便知了。”
沈伽禾无声地摇了摇头,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若他真心相待,岂会留下一个假的名号?
她原以为,两人至少也算是朋友,可如今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知之甚少。
或许,他也同方知命一样,觉得同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相交,有损身份,所以才胡乱编出来这么一个名讳来应付自己吧。
想着,沈伽禾整个人都有些无力,一股苦涩从心底涌了上来,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整日强撑的心绪在这一刻如同被洪水冲垮的河堤,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