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两侧高高的玉兰树滤走了浓烈的日光。
洒在厅中的光线犹为柔和,映得那厅中作画的那个人收敛了一身凌厉,格外温润。
沈伽禾脚步凝下,有些不忍心打断他。
但小厮已经朝他伸出的侍奉禀报了,赵珒一边放下笔,一边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现在她脸上转了半刻,随后落在她手上的几本古朴的书册上。
沈伽禾迎着他的目光上前,朝他欠身福了一礼,随后开门见山道:“昨夜的事,多亏了公子出手相助,备了份薄礼,还望公子笑纳。”
说着,沈伽禾将手中书册递给了后在一旁的全德。
全德笑着接过,暗自瞧了一眼。
好家伙,竟是百式布兵图。
全德心中惊了一瞬,险些将手中的书册拿不稳。
赵珒将全德的失措看在眼里,心下不解,但目光接触到全德奉上来的书册时,终于明白了全德的动作。
就连他自己都呆了一瞬,这本书,他找了很久。
伸手翻了翻下面两本,一本游记,一本兵书,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这礼物,可当真送进了赵珒心里。
“这兵书,姑娘如何得来的?”
赵珒一边随手翻开,一边问。
沈伽禾愣了片刻,但见他脸上并无排斥之意,便直言道:“祖上所藏的,一直留传了下来”
顿了顿,沈伽禾有些不好意思,“我家没有读懂这本书的人,公子军将世家,想来对兵书颇有了解,这本书在公子手里,也不算埋没。”
赵珒微微颔首,难怪他找不到这本书,原来是被沈家珍藏了起来。
手中书册虽然古朴,但并不破旧,页角书面皆是完好,并无虫蛀,可见珍藏之人的用心。
赵珒眸光微动,但猜她不仅是为了送礼而来的,干脆从书案侧离开,“沈姑娘,可是为了那女子而来的?”
沈伽禾眨眨眼,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沈伽禾轻轻点了点头,解释道:“昨夜的事,并不怪她,贺公子,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她。”
赵珒微怔,挑了挑眉,莫名地看了眼候在一旁的全德,“谁说我要伤害她了?”
沈伽禾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里迷茫,感觉自己似乎被他带偏了去,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不是说公子会伤害她,只是昨夜出了那样大的事,若官府查下来,我担心…她身子弱,吃不得牢狱之苦的。”
京城之中的火情,定然逃不过火防营的追责,她有些担心,他会把谢依交给官府。
想了片刻,沈伽禾干脆上前一步,“昨夜的那场火,是我放的。”
昨夜火势虽大,但所幸被火防营连同御林军联手扑灭了,并无殃及无辜。
此时早早便有御林军的探子报给赵珒了,只是那时他当此事是个意外,没想到竟是她放的火。
不掩惊讶地瞧了她好几眼,赵珒还是在心中妥协了,“这件事,不要再同第二个人说。”
就在沈伽禾补觉的这个空档,赵珒可一点没闲着。
他先是听了徐大几人的禀报,又听了谢依的陈词,自然明白了大概。
赵珒在心下微微叹气,为她的心善感到担忧,“那姑娘身后的事非同小可,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沈伽禾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无法遏制地将谢依当作前世的自己,只希望她从此脱离苦海。
“可是…”有些犹豫,是想要将此事彻查,但又希望谢依不再参与其中,也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同眼前的人。
沈伽禾张了张嘴,最终败下阵来,小脸耷拉了下去。
她的情绪来得莫名,赵珒眼看她的眉角失神地垂了下去,“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此话朗朗,沈伽禾抬眼瞧他,在他眼里找不到一丝哄骗的痕迹,才肯相信他并未骗她。
缓息了一瞬,沈伽禾点点头。
厅中顿时陷入的莫名的沉静,沈伽禾不敢停留,视线看向书案上他未完的画作,本想要走,但步子却朝书案走近。
看到桌上栩栩如生的画像,沈伽禾眼睛一亮,“贺公子,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眉眼从新亮了起来,却因为一张画像,赵珒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沈姑娘但说无妨。”
沈伽禾更加欣喜了,连忙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到要自己帮她画几张相,赵珒大手一挥,笔墨纸砚很快便备齐了。
全德退在一旁,小心瞧着书案侧的一双人影,莫名觉得无比登对。
倘若…
愣神了片刻,全德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连连暗自摇头,皇上是不会做出夺臣之妻这件事的…
沈伽禾不知旁人的想法如何,只顾将脑中的那几个人影一个一个的朝赵珒道出。
而赵珒随着她的描述,一笔一笔落下。
稍顷,几张画像便脱手而出。
赵珒回过头,凝神细看了一下,竟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
“沈姑娘,这些人是?”
沈伽禾没有打算瞒着,左右他迟早都会查到的,干脆直言不讳道:“昨天我逃了出来后,看见这几人也跟着逃出来,但他们都有家丁侍卫护送着,我想,他们或许是幕后之人也说不定。”
沈伽禾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一张画像,在空中摆动尽快将墨迹风干。
她并未注意到一旁的身侧的人,看着桌上的画像,看着看着,面色逐渐凝重下去。
赵珒原本就在想,朝中官员是否参与了此事,如今倒好,沈伽禾直接给了他名额。
暗自将那些人记下,赵珒若无其事地起身,“眼下午时刚过,沈姑娘可用膳吃药了?”
他突然叮嘱,沈伽禾瞬时想到他还是半个大夫,在大夫面前她有些发怵。
连连笑道,“我这就去…”
说着,沈伽禾福了福身,便带着南竹打道回府。
一旁的全德却觉得有些好笑,天子这支开人的话术实在算不得高明。
视线触及赵珒面上的凝重,全德的在发现他手中画笔不停,正一张张的复刻着方才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