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这女子的惨状,沈珈禾心里无法自遏的升起同情。
即便是回到院,依旧沉沉的望着某处出神。
红豆守在一侧,窥见沈珈禾的嘴角时不时勾起一抹无比自嘲的笑,不住有些担忧,“姑娘,是为那女郎的事情担忧吗?”
沈珈禾回过神,张了张嘴,随后又摇了摇头。
有些话即便是对南竹红豆也是说不出口的。
她心里同情是因为遭遇相同,令她心中一时间升起了一股子救世济人的情绪。
可眼下自己仍是泥菩萨过河,深陷泥泞,对付一个方知命已经精疲力尽至此,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日暮消沉,沈珈禾心中仍就没有答案。
直到夜色四合,庄子里稀稀落落的点了灯。
看守的婆子来报说,那落水的姑娘已经醒了,只是眼下她不肯吃药,也不肯用膳。
沈珈禾想了想,还是亲自去看。
一推开门,便看见那个躺在床上瘦弱的身影。
她当真清瘦无比,甚至春日的轻薄的薄被都无法完成勾勒她的身形。
沈伽禾不敢去想,她究竟遭遇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瞧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膳食和汤药,沈伽禾走近,轻轻坐在床榻边,“姑娘,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本怔怔望着床顶帏幔,空洞无神的眼睛,因为沈伽禾这一问,措不及防的滑下两行清泪来。
她原本想质问,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死,她分明可以死的。
但眼前的好姑娘一身月色轻袍,烛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犹如为其一层柔光。
她眉目温婉,眼里的关切令人心生温暖。
且她不问姓氏,不问来历,只说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张嘴,女子的眸光透出无尽的哀愁,苦笑着颤道:“救我,脏了姑娘的手...”
沈珈禾微微一笑,生如春色般和煦,“若我没碰到也就罢了,但你出现在我庄子前,如何能见死不救?”
女子神色一动,又惊又怕。
原来这世间,也有人珍惜她的命。
她看向沈珈禾,眼里充斥着哀伤绝望,不住啜泣道:“姑娘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珈禾心中不由揪紧,又想起前世的自己。
前世,她流转于一个又一个权贵的床榻。
只要方知命需要,只要那些人想,她便会成为最低贱的娼妓,何种卑微肮脏的事,都在她身上发生过。
直到最后,她甚至怀了那些畜生的骨肉。
沈珈禾张张嘴,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感同身受的握住她骨节突兀的手,感受到一片凉。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命不该绝。”
而床上的女子又看了过来,抽红的眼眶中含着千百种令人痛心的情绪,“姑娘如此貌美,千万小心,别被人拐进了那魔窟去...”
沈珈禾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难道你是被人掳走的?”
她愣了愣,轻轻点点头,神色痛苦,随后陷入沉重的回忆中。
良久,压抑着随时随地都会因悲切而痛哭的嘴角,她吸了气,缓缓道:
“我叫谢依,上京的途中不甚跟家人走散,被他们抓了进去。在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姑娘,她们跟我一样,有些是被卖进来的,有些是被抢过来的,而更多的,就像我这样,落了单被敲晕,再醒来便到了那个魔窟。”
谢依说着,眼里闪出深深的恐惧,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惊骇的东西。
她不住发抖,像落入冬日湖水,即便双手抱着肩也不能缓解。
“他们将我们送到各种地方,服侍那些男人,供他们玩乐。那些畜生淫虐成性,手段残忍。我有个姐妹,她不过不过十五岁,在我眼前,好几个人欺负她压着她,活生生的裂谷而亡。我实在经不住折磨,趁着他们一时不查,本想跳入湖中一死了之,没想到,转眼来到了姑娘这里...”
沈珈禾心口一窒,四肢百骸都忍不住发凉。
她从未想过,竟然还有人同她一样,沦为暗娼,甚至比她还要凄惨。
只怕这背后隐藏令人胆寒的阴谋。
而方知命,他是否参与其中...
谢依却轻声笑了笑,眼角的泪随之滑落,笑得极为讽刺,“折磨我的人中,不乏高官权贵,我们服侍最多的也是这些人。”
“那你可知道认得都有哪些人么?”沈珈禾追问。
谢依摇摇头,“他们每次来,都会带着面具,身上没有一件能认出身份的物件,我只是根据他们身上的熏香去判断的...那些人用的香不便宜…”
沈珈和瞬时如芒在背,扶着床重新坐下,眉目深拧,又问,“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葳蕤湖。”谢依轻道,“趁那些人不备,我跳进了湖里,游了许久,才爬到这边来。”
葳蕤湖离庄子并不远,这一片湖水纵横,真是难为她游了那么远。
想到什么,沈珈禾惊道:“难道有人在葳蕤湖附近建立一个地下暗桩,专抓落单或者走散的女子充当暗妓?”
谢依摇摇头,凄苦道:“那里不过是我去的其中一个地方而已,我们被关着的地方被称为情庄,并非寻常秦楼楚馆。每次出去,他们都会事先用香将我们迷晕,或者捂住眼睛,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去到了在哪里...”
闻言,沈珈禾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看来,京城繁荣之下,正隐藏着一张用女子身躯编织而成的罪恶的网。
沈伽禾强迫自己镇定,先柔声将人安抚,“你是顺着地下湖水来到这里,凭空出现一般,想来是那些人也是意料不到的,你且在此安定住下,倘若有一天,将那魔窟端了,你便自由了。”
说着,沈珈禾不自知的,眼里闪烁着一道坚毅却又温暖的光。
叫谢依看呆了,谢依笑了笑,眼角又滑下泪。
她如今,竟还能重新活下去吗?
似是不忍拒接沈珈禾的好意,谢依挣扎起身,小心端过晚膳,沈伽禾在她身旁放个了小桌,谢依一边吃,一边落泪。
从谢依房里出来,沈珈禾先是嘱咐了守在门外的婆子小心伺候着,又招来始终候在一旁的林婆子,紧声嘱咐道:“盯紧所有人,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大家便一起死。”
她言重如此,林婆子吓了一跳,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下头,立刻提着灯去了。
红豆守在门外,瞧见沈珈禾满面凝重,忙走过来,“姑娘,那女郎如何?”
沈伽禾道:“肯用膳了。”
红豆点点头,伸着脖子朝屋里瞧了瞧,回过头又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伽禾微微摆头。
她也不知道。
如今面对的,似乎是一团巨大的迷雾。
如果放任下去,沈珈禾无法确定,自己如今的轨迹是否会同上辈子一样,被方知命死死攥在手里。
无端的,沈伽禾想到那个青松般挺拔清俊的身形,或许他会有办法呢?
但很快,沈伽禾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他身份如何,不能莫名将人牵连进来。
再者,谢依说京中权贵或多或少都有参与,若他…也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