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主宰这个世道唯一的宗旨,她怎么可能会抛下如今的荣华富贵!
她要闹,便由她闹去,总有她回头求饶的时候!
想清楚了,方知命将心中浊气缓缓吐出,才攀上马车,匆匆上朝去。
其实,沈珈禾并未想要走得这样早,只是昨夜翻来覆去了如何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会,没一会便迷迷糊糊地醒了。
睁眼一瞧,天还蒙蒙地未亮呢。
听见院里的人都起身了,沈珈禾这才临时决定提前出门,没想到竟能赶在方知命上朝前离了府。
北竹昨天夜里得了信,今日一大早便等在府外同沈珈禾几人碰了头。
安排一众仆从先走,沈珈禾在城中给沈琼峰同胡七留了信,这才动身。
一待行人赶到庄子时,刚好变了天。
沈珈禾下了马车,入目是一座极为宽阔的院落,大门敞开,透出里头一片盎然的绿意。
一幢幢房屋交叠错落,隐在一片浓郁的树木之中,犹似一座藏在山中的世外桃源。
往里走,一幢两层楼高的楼台立于院侧,沈珈禾心下一动,立即攀了上去。
站在楼台前,正好下起雨来。
满园的春色蒙了一层淅淅沥沥的雨雾,清新朦胧,格外动人。
夹着湿气的风轻轻拂过面庞,草木的气味也被送了进来,沈珈禾轻嗅,觉得心中烦躁都被抚平了,整个人受到洗礼一般。
这庄子果真同北竹描述的一致,曲径通幽,景色宜人。
心下对那位贺公子的感激更深了。
沈珈禾一袭白衣,飘然立在台上,向外延伸的屋檐挡住了雨丝,却将庄中景色一道揽了进来。
正惊叹于阁楼设计之巧妙,沈珈禾远眺的赏景的目光霎时顿住。
连绵不绝的雨幕中,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全然浸在雨中,即便隔得远,依旧能看出那是位女子,正惶惶不安地躲避着什么,不多时,女子似是体力不支,整个人面朝下倒了下去。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这样跑了出来。
没有多想,沈珈禾立即唤人救人。
婆子循着沈珈禾指的方向寻去,回来时,几人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
将人放下,这才将女子看个仔细。
只是一眼,众人便倒惊吸一口凉气。
女子浑身脏乱,双眸紧闭,柳眉死死揪着。
一袭清凉衣裙堪堪掩住了身体几个重要部位,身上因摔倒染着淤泥,裸露的皮肤处,遍布着青紫的痕迹,一些更为隐晦的疤痕在身上纵横。
整个人混乱不堪,多看一眼都令人心悸。
这女子定然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想到前世的自己,沈珈禾心口一窒,那种不安、绝望,及无法挣脱的阴影,瞬间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一阵惶恐瞬间涌上心头,腿心一软,沈珈禾无法控制地朝后退了一步。
身后跟着的红豆以为沈珈禾受了惊,急忙伸手将人扶住,错身挡在她身前,目光顺势求助地望向南竹。
她也有些发怵。
南竹向来是三人中最沉稳的那一个,瞧了眼屋里惶惶的众人,她思忖片刻,来到沈珈禾身侧,低声道:“这姑娘看着不似寻常人家,姑娘,咱们救还是...”
南竹温淳的声音传了进来,犹如荒湖中的一叶孤舟,沈珈禾闻言,整个人如梦初醒,落在那女子身上的目光从迷茫渐渐转变成坚定,“救!”
南竹点点头,先是吩咐了几个救人的婆子回去换身衣裳,喝些暖身的姜汤,又令人去寻个大夫。
自府里跟来的林婆子年纪最大,眼见众人都有些发怵,便主动站出来,抚了抚心口快步去找大夫。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随即反应过来,迅速忙了起来,将那女子收拾妥当。
不多时,林婆子便领着一个长袄大夫匆匆赶来。
大夫背着药箱,进了门就问病人在何处。
满屋的丫头婆子立即让开一条道。
大夫走近,定睛看了眼,愣了愣,脸色变得极为微妙。
原本伸出把脉的手顿时僵在原处,嘴里喃了句什么,便缓缓将手缩了回去,提起药箱起身,朝屋里摆了摆手,作势要走。
林婆子好不容易将人寻来,哪里会想到这人刚来就要走,方圆几里,就这一个大夫。
也顾不得扑身上的雨水,林婆子赶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哎呦喂这位大夫,你好歹看一看啊,人命关天,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沈珈禾也是没想到,这大夫一来看了眼就要走,行径着实令人费解,瞧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身影,莫名察觉此事另有隐情。
“先生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夫听见这道清泠的声色,顺着声音探去,打量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他叹了气,寻个椅子便自顾自的坐下,一坐下便连连摇头。
“你们若听我一句劝,救赶紧将这女人丢出门去。”
此话一处,沈珈禾不由得一愣,回过神时,南竹已经屋里将其余的人带了下去。
沈珈禾这才朝那大夫走去,“大夫这话好没道理。”
见沈珈禾追问,他微微凝眉,心中挣扎了片刻,还是劝道:“这女子,一瞧便是哪里跑出来的暗娼,前些年,我在城里救了一个,险些将自己害死。姑娘家家的,还是被插手了。”
说罢,他不愿再回忆,抚着花白的胡须,不住地摇头,神色懊悔。
其中隐情如何,沈珈禾也不再问,但观他此刻还未离开,就说明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这位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您放心,这位姑娘乃是我院中所救的,与您无关,您不过是到我府里给一个丫鬟看了个病而已。”
沈珈禾行了礼,语气恳求,说罢又摆摆手,红豆立即将手中的钱袋子朝大夫手里塞去。
被塞了钱袋子的手暗自掂了掂,感受到惊人的分量,有些犹豫了。
但既然对方已经将事情揽个彻底,又何必钱过不去呢?
须臾,他重重叹一口气,看向沈珈禾,肃面恳求,“还请姑娘守口如瓶...”
沈珈禾微微颔首,聪明人之间的交易,就是这样轻巧。
大夫也不再顾虑,来到榻前,取出银针,迅速朝着几个穴位扎下去。
须臾间,那女子的灰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接着,她猛地吐了几口水,呼吸变得急促,而后平缓下去。
“她受了风寒,又受了惊,身上又有几处暗伤,需得好好调理些时日。”
大夫收了针,低声叮嘱。
红豆一边道谢,一边将人领下去写药方。
大夫一走,那姑娘便缓缓睁眼,只是一瞬,她便将自己缩做了一团,浑身不住发抖,不知是冻着的,还是太过害怕。
嘴里不住呢喃着:“别过来!别过来!”
沈珈禾听着她下意识地呢喃,不由揪心,走近了些轻声唤她。
“姑娘...你...”
沈珈禾话音未落,那女子却像受了惊吓,眼睛瞪得浑圆,已经分不清虚影与现实,恐慌地猛地将眼前的人影推开。
她力气虽不大,但受了惊,沈珈禾被推得朝后踉跄几步,才稳住了身子,险些踩住了裙摆。
“放开我!你们这帮禽兽,逼良为娼,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床榻上,她如同一只惊吓过度的野兽,拼命嘶吼。
许是体力不支,她很快又倒了下去,陷入沉睡。
沈珈禾这才走近,将她挣扎时扔到一旁的被子小心扶好,轻轻掖好被角。
南竹听见动静折了回来,看见这一幕,无端地察觉到,一股细腻的破碎之感正笼罩在沈珈禾身上,道不破说不清,却格外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