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南竹哪里还不明白,北竹鲜少露脸,府里许多人不认识,又柳芙刚来不久,竟把北竹说成了同沈珈禾暗通曲款的外男。
“你说的外男可是大约比我高一个头,束着发,一身黑衣?”南竹上前一步,边说边比画。
柳芙的丫鬟听着,怔怔地点了点头。
南竹随之一笑,“那男子是我的胞弟,同我一样乃是沈家的家生子,为咱们姑娘打点些女子不方便露面的事,怎么到了柳小姐眼里,便成了外男了。”
南竹将“柳小姐”三字咬得略重,柳芙听了,面色更白了,这是明里暗里指责她的身份呢。
“害人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清楚。”红豆跟着鄙夷道。
柳芙立即转身柔弱无骨的双手即刻攀附着方知命的手臂,素白俏丽的小脸落下泪来,“表哥,我不是不故意的...我只是以为嫂嫂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你不平,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啊...”
柳芙惯会示弱,眼泪一掉一哭,便将方知命心中的不满消了一大半。
沈珈禾冷眼瞧着,适时打算她,“好一个关心则乱,柳姑娘的关心却要建立在污蔑我的名声上。”
顿了顿,沈珈禾决定在二人之间再掺一把火,“看来,你不仅是想害我,是想要连着整个方家都不放过了,若此事传了出去,就不知夫君身后,会有多少闲言碎语了。”
一句话,将尚在沉在怀疑中的方知命点醒,对上沈珈禾沉静的眸子,心中顿时悔怒交加。
他可以容忍女人争斗,但他不能容忍女人影响到他的仕途。
冷着脸将柳芙甩开,方知命拼命忍下胸腔的怒意,“快给你嫂嫂道歉。”
事到如今,柳芙哪里还敢端着书香小姐的架子,即便心中怒气翻腾,再不情愿,恨得咬牙切齿,她也软了膝盖跪了下去。
“嫂嫂赎罪,都是芙儿的错,芙儿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望嫂嫂原谅。”
暗哑委屈的嗓音,卑弱欲泣,好似受了污蔑的是她。
方知命立即看向沈珈禾,似在眼睁睁等着她点头认下柳芙的错,在站出来说原谅她。
但沈珈禾怎会如他们的愿,唇角挂着凉薄讽刺的笑,“若这件事穿出去,只怕我会被人戳烂脊梁骨,表妹这么轻巧的一句话,便想轻轻松松将事情揭过?”
柳芙一颗心沉了下去,眼底闪过狠厉,扬起脸时,却又是一副认打认罚的柔弱模样,“芙儿任打任骂,只要嫂嫂消气,芙儿都愿意。”
沈珈禾微微勾唇,扶着心口道,“这样啊,那即日起,表妹的吃穿用度,便不再从我的私库里取了,我实在是伤心啊...”
柳芙脸上僵了一瞬,转脸又扬起笑,“只要嫂嫂愿意,芙儿苦些也没什么...”
方知命沉着脸,觉得沈珈禾此举太过,想要开口,但想到今早府里发生的事,一时间也无法劝沈珈禾大度。
看向柳芙垂泪的面庞,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离去。
沈珈禾摆摆手,示意南竹送客,柳芙弓着身子,小心退了出去,临走还是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直到转出了月洞门,才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面上的泪。
跟着的丫鬟忧心道:“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芙望向前厅的方向,眸里涌着阴郁,“慌什么,左右表哥不敢弃我于不顾,只要那件事柳家捏在手里,他就不会丢下我。”
只是不了,沈珈禾院里丫头竟是这样靠不住,三两句便将自己供了出来,真是可恨!
院里终于清净,沈珈禾垂手立在廊下,瞧着院中郁郁葱葱的玉兰,香气浓郁,却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一件事,沈珈禾即便重活一辈子,还是想不通达。
方知命对柳芙,青梅竹马的情意,可谓是千依百顺,但上一世,柳芙却是死在了方知命手里。
这其中,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原先托沈琼峰的事,眼看半个月快要过去,却始终没有消息。
沈珈禾定定望着枝头一朵绽得正欢的玉兰,心里却沉得令她直不起腰。
此时陈婆子蹭蹭敢了过来,将那小女使提溜鸡仔一样提到沈珈禾眼前,“姑娘,这背主的玩意,如何处置?”
小女使已经哭得快要晕了过去,听见陈婆子这么一说,整个人怕得要死。
沈珈禾举步下了一个台阶,叹了叹,“将柳芙给她的银票送回她家里,她就,发卖了吧。”
重活一世,沈珈禾的同情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即便她有所苦衷,但她明明有别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背叛,那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身边了。
没什么心思再听那小女使哭哭啼啼地求饶,回了屋,沈珈禾便自己蒙在被子里。
南竹实在担心她,立即跟了进来,一进门,便听沈珈禾道:“收拾东西,明日咱们搬去庄子吧。”
沈珈禾掀开覆在脸上的锦被,明眸望着轻纱帷幔,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南竹想了片刻,觉得立即上前,赞同道:“左右府里没有长辈,去几日也无妨,可要知会正院那边?”
正院指的便是方知命,沈珈禾摇摇头,“不必主动告知他,留个信,若他问了,再同他说吧。”
南竹点点头,转身便去准备了,不知要住多久,吃穿用度都要备个齐全,院里院外仔细拾掇了一番,一转眼天就黑了。
正院书房,天色渐晚,小厮点上灯,入了屋,见方知命仍旧坐在原处,手里的卷宗已经换了一本。
小厮眼观天色,此刻已经入夜,见方知命没有起身的迹象,便小声提醒道:“爷,入夜了,可要备膳了?”
方知命这才从书案中抬起头来,望了眼窗柩外逐渐昏暗的天色,惊觉时间过得这样快。
他起身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夫人让你来的么?”
小厮哑口,只能垂下头去。
这院里院外伺候的,哪个不知道夫妻二人如今成见颇深,夫人一改了往常的性子,对老爷不再热心。
方知命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轻轻叹了叹,想来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他这妻子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可自己如今已经将表妹娶为平妻的心思歇下了,不知道她还在闹什么性子,竟同自己冷了这么久。
思忖片刻,方知命起身,挎着步子朝外走去。
小厮紧跟着伺候,发现自家老爷竟是朝后院主院走去。
看来,这是老爷主动同夫人服软了。
方知命一路走,一路思忖。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户部那边新官上任,忙着更旧改革,简直不可开交。
方知命才发现自己当真冷落了沈珈禾许久,男子汉大丈夫,哄一哄妻子也没什么丢人的
但若是沈珈禾再闹小姐脾气,便彻底冷冷她一阵子好好磨一磨她的心性。
但方知命从心底觉得,自己主动寻她,沈珈禾应当是高兴的。
主院月洞门处挂着两个精致的琉璃灯,正往外洋溢着明媚的灯火,犹记得刚成婚时,这两盏琉璃灯下,总会盈盈立着一道倩影,温柔卷帘的眸光中翘首盼着外出的丈夫归家。
方知命心下一软,一提步子便走了进去。
正要进屋,却被南竹红豆拦个结实。
眼前两道身影结结实实拦住了眼前的路,方知命眉头一跳,冷声道:“这是做什么?”
南竹恭顺地行了礼,语气却冷冽,“姑爷见谅,我们姑娘几日实在劳心,用了晚膳后,已经睡下了。”
这样早?方知命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狐疑地望向两人身后的屋子,显然不信这丫头的话。
只怕沈珈禾此刻不愿见他罢。
哪有这样将夫君拒之门外的?看来,这脾气沈珈禾是撒定了。
脸色迅速沉了下去,方知命冷笑一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商贾女子,就是肚量小。
打定了主意要将沈珈禾晾上一段时间,翌日一早,方知命收拾妥当正要上朝。
出了院却发现府里空得骇人,仆从下人竟少了一大半!
跟着伺候的小厮拉了人一问才知,当家主母竟然不声不响地搬到庄子去住了。
方知命闻言攥紧了拳,有些茫然地瞧着空荡荡的院子。
这时闹的哪一出,难道,沈珈禾当真不想过了?
一转念,方知命却将这想法从脑中扫了出去。
怎么可能呢,沈家商贾,她一个商贾之女能当上官夫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沈家有钱,又能花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