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始终觉得心软是个大毛病。
出门在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对方是个孩子。
这是凌寒耳提面命，告诫了她无数次的话。
凌月很认同这句话，然而此时此刻，她怎么也没法推开眼前这个抱着她哭的孩子，更是死活也说不出“刹烟萝的确已经死了”这句话。
她只能虚虚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干巴巴道：“结界已经打开，我要下山了。”
小女孩一抹眼睛，重重点头：“我这就告诉族人去！我们终于能离开了！”
她捡起地上的弓箭，跑得飞快
宁宸轩自个站起来，颀长的身子站在凌月身后。
“咱们也快走吧。”
岐山路途险诡，果真就像传闻中的那样，到处都是灵力深厚，动辄修行千年万年的精怪。
纵然一路小心，凌月和宁宸轩两个还是好几次差点被树藤拖走，被逸散的花粉迷昏，跌进食人花里成为养料。
所幸有惊无险，到了山脚下，宁宸轩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让凌月收了锁链。
他活动活动手脚，灵力畅通无阻，身上的伤痕也慢慢变淡，消失。
“赶紧用幻术弄身衣裳出来，这实在不像个样子。”凌月提醒。
宁宸轩是那种有衣裳穿也行，没衣裳穿也随便的随性。
凌月至今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要说完全没有羞耻心吧，也不见得，刚才差点被小女孩射倒的时候，还很羞涩地躲在她身后呢。
可能是物种差异吧。
云逸还没出来，凌月计算着时间，就想着在山脚下等他一会儿得了，那所谓的上古传承，她还挺好奇的呢。
一会儿功夫，宁宸轩已经幻化出了一件衣裳，竟是一身艳红色，上面遍布金线暗纹，华美又风骚。
“怎么穿这个颜色？”
不是说最喜欢墨金色吗？
宁宸轩有些羞赧，咬唇道：“你说的，我穿红色好看。”
艳红色的衣裳很衬气色，尤其宁宸轩肤色很白，更显得他的脸犹如涂了胭脂似的，挂一层淡淡的粉红，像棵迎风招展的水蜜桃。
凌月有些手痒，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你穿什么都好看。”
宁宸轩得意地笑：“我也这么觉得。”
笑闹完之后才谈正事。
“刹烟萝杀光了谢家，就是为了得到逐日弩，放出连山氏族吧？”
宁宸轩思量着。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上古时期第一批飞升者的后裔，怎么就沦落到一副快要灭族的样子？咱们把他们放出来，不会惹麻烦吧？”
凌月坐在他旁边道：“不管怎么样，结界都已经破了，他们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方才那孩子抱我的时候，我摸过她的骨龄，也五六岁，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提着弓箭保卫族地，可见连山氏族是真的没什么活路了。”
正说着话，一缕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凌月和宁宸轩的脸色皆是一变。
“在这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凌月说着，纵身一跳，顺着血味找了过去，把宁宸轩的声音远远拋在后头。
“诶——你小心啊！”
……
方才差点把凌月卷进树洞的藤条像一条条灵活的大蛇，将几个耄耋老人牢牢捆住。
枝蔓横生，已然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
老人身边是被折断的残肢，以及断裂的弓箭。
凌月眉心一沉，周身灵光炸开，寒冰剑扬起一道飓风，连太阳都仿佛冷了三分。
白虹贯日，凛冽的灵力直冲过去，裹挟着横扫千军之势力！
青芒闪过，断藤如雨。
“快！跟我走！”
凌月这一下显然激怒了那庞然大物，大地轰隆隆震荡不止，更多更急的藤蔓冒出来，寒冰剑砍上去，擦出一片令人牙酸的火花。
握剑的手隐隐有些痛麻。
不能跟树灵正面冲突，否则非但救不了人，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凌月眼中含恨，御剑飞高，藤蔓也追着她，宛如一只只贪婪的触手。
多少是将这些藤蔓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她轻出一口气，御剑在天上绕圈圈，同时，金色锁链自她身体延展而出，将被困的那几个老人给拖了出来。
一路逃到山脚下。
凌月救人的功夫，宁宸轩身边已经多了好几个受了伤的人，小的有七八岁，最大的看着也就十二三岁，再就是老的，身子佝偻，头发花白，修为都很浅薄。
宁宸轩也不知从哪弄了点疗伤的灵植，用石头碾碎，再用树叶裹着给那些人智商。
顾不上叙话，凌月把救出来的人往地上一撂，又转头冲进了那片危险的山林。
依法炮制，来回几趟，又救出了十二三个人，无一不是老弱妇孺。
等凌月又一次要杀个回马枪的时候，被一个老人拦住了。
“姑娘不必再进去了，我们族人都在这儿了。”
凌月身形一滞，看着那些人，眉头深深锁起。
“还有一个小女孩，眼睛很大的，就是报信的那个，许是走散了，我去找找。”
“别找了。”满头银丝的老人哭道：“秀秀被树灵绞死了。”
那断裂的弓箭一下子撞进凌月的脑子里。
宁宸轩拍拍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烟烟，是你吗？”苍老的声音自凌月身后响起，凌月回头，见是个极老极瘦的老妇。
她正痴痴地看着她，半身血迹，混浊的眼睛闪动着泪光。
凌月只觉得心里一酸。
“我……我是烟烟的……”
刚想说自己是刹烟萝的朋友，只是那个“的”字还未落地，那老妇就拖着伤重的身子扑进她怀中，大声痛哭着。
“果然是你，烟烟，你可算回来了，六十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总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凌月跟刹烟萝在容貌上并没有相像的地方，唯一像的，可能只有那种目下无尘，清冷孤傲的气质。
这个老人是太久没见过刹烟萝，都忘了她长什么模样了。
到了这会儿，凌月也只能含糊认下。
“其他人呢？”很快又有人问：“怎么不见其他人？”
“是啊，闵佳闵柔兄妹怎么不见？”
“当初你带着咱们全族的青壮拼死闯结界，说一定找出打破结界，拯救全族老弱的法子，怎么如今只有你自己回来了？”
“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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