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修士才筑基不久,谢家还在的时候,俩人整日围在谢府跟前,混混一般的人物,连见谢公子一面都是妄想。
如今谢家被屠了满门,从前高高在上的人物跌进了尘埃里,这就赶忙着过来踩上一脚,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捡起从前上赶着巴结时丢的面子一样。
况且也不是没有好处。
凌月只一剑就骇退了那两个修士,而谢玄镜浑然无觉,仍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衣衫尽碎。
他哭着拢起衣裳,一双手在地上到处乱摸,摸到之后,死死地攥进手心里。
凌月凑近一看,那是一枚玉环,在这凶煞之地,隐隐散发着温和的光,令鬼物不敢接近。
“谢公子。”
凌月唤了一声。
谢玄镜还是没有反应,整个人佝偻成一团,嘴里仍旧碎碎念叨着什么“别打我”“爹,娘救救我”,听着好不可怜。
宁宸轩走过来,叹息着摇头:“他已经疯了。”
此时此刻的谢玄镜,心智就像个孩童一样,谁来欺辱他,他就哭,谁靠近他,他就怕得要命,嘴里只会喊着爹娘。
“怎么办?”
凌月长剑倒转,灵力直砸在谢玄镜的后颈上,谢玄镜身子一颤,昏了过去。
“先把他带出去。”
客栈里,凌月简单地给他检查了一下伤情。
下腹处被一刀捅穿,伤势耽搁了数日没有治疗,已经腐烂发臭了,四肢被打断,身上伤痕无数,深浅不一。
可见,特意赶去鬼冢羞辱谢公子的人不在少数。
谢玄镜仍旧昏迷着,手里始终攥着那枚玉环,也正因有这枚玉环在,他才能在鬼冢那种地方生存那么多天。
他容貌不差,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相貌,一张脸苍白的可怕,上面还印着个脚印,踩得半张脸都肿了。
凌月拿了张帕子打湿,轻轻盖在他脸上,一点点擦去他脸上那道鞋印。
看着他,凌月忽然想到了自己。
前世,她也是这么被自己的亲近之人陷害,哪怕齐云已亲手被她砍下头颅,她也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是怎么哄她喝下一碗淬了毒的茶,又是怎么联合绿瑶,将她剖开肚腹,虐杀而死!
怔怔的出神,忽然,手被握住。
凌月转头看去,又不禁笑了出来。
宁宸轩鼓着脸,满眼都写着:我才是你喜欢的人,干嘛对他那么好?
凌月安抚似的在他头上摸摸,本该是无往而不利的招数,这回却不灵了。
他居然忿忿地挥开了她的手,竖瞳发红,怒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
凌月不解。
“自然是喜欢的人。”
“你胡说!”宁宸轩咬着牙,简直满腹的委屈。
“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你养的灵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一天里我去了哪,干什么,你都不管不问!”
“你也不管我开心还是不开心,好像你只要在我头上拍拍就全好了!”
“清谷天的那些人就是这么对自己灵宠的!”
“不,不对,他们对自己养的灵宠还更好些呢!还会给灵宠梳毛做小衣服小玩具呢!”
凌月起初听得哑然,等宁宸轩说到后面,又忍不住嗤嗤地笑。
“你怪我没有给你梳头发做衣裳?还是怪我没有给你做小玩具?”
宁宸轩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越是这样,凌月就越是想笑。
末了,把人拉过来,指尖挑起他一缕头发,压在唇边亲了亲。
再抬眸,眼中已如三春桃花,潋滟无边。
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宁宸轩已然面红耳赤,紧张的连呼吸都停下。
“你……你你!”他想推开,却又不舍得,只听凌月含笑道:“好啦,我以后都不摸你头了,这样好不好?”
汹涌的热度窜上来,宁宸轩磕磕绊绊,扭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脸红得不行。
真是的,昨晚怎么有胆敢吻她呢?还那么的……放肆。
一时间凌月也有些脸热,她推着宁宸轩出去,道:“我看他要醒了,你去多弄些吃的来,昨晚做的鱼米粥就很好。”
“好……好……”宁宸轩逃似的出去,走到门口又紧忙调转回来,扒着门,有些犹豫,有些羞涩,道:“我喜欢墨金色。”
“什么?”
“就是……”宁宸轩跺了跺脚:“就是你要给我缝的法袍,我要墨金色的!”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跑了。
粥刚炖好,谢玄镜就醒了。
他慌得很,眼睛好似不适应鬼冢之外粲然的阳光,眯了眯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把玉环牢牢护着,生怕让旁人抢去。
凌月坐在床边,哄孩子似的,温声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谢玄镜不答,咬着唇,使劲往床里缩。
这姿势牵动了伤势,他痛得直冒汗。
凌月盛了碗粥递给他。
“饿了吧?吃点,很好吃的。”
脏兮兮的手伸过来,飞快地夺走了粥,粥碗有些烫,这点温度对修士来说没什么,可对现在的谢玄镜来说,就好像接过来一块烧着的炭,尤其他的手指已是全然扭曲的。
粥被打翻在床上,他愣了愣,竟就那么趴着一点点舔舐着残粥,一边舔,一边掉眼泪。
很快,一碗粥被他吃得一干二净,仍不满足地扒着碗,眼巴巴地瞅着凌月。
凌月忙又给他添了一碗。
正在这时,云逸从外边进来,衣袍带风,隐隐泛着血气。
昨晚上到了鬼冢,云逸就说有别的事要办,自己先走了。他没说要做什么,凌月也就没问。
“怎么样?谈好价钱了没有?把他骗得五迷三道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凌月一摊手:“他疯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疯了?”云逸啧啧摇头,走到塌前,强硬地拉过谢玄镜的手腕,谢玄镜像只要被宰杀的猪崽子一样叫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
云逸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来,取出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地捏开谢玄镜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药一进肚,谢玄镜开始在床上打滚,嚎叫,过了片刻,他不动了,身子佝偻成虾球,脑袋埋进被子里,传出一声隐忍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