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熬着药,赵语终于有时间坐下,端起那碗凉透的杂粮粥就要喝,又想起床上躺着的人,只得起身从碗柜里拿碗,好歹分了一半出来,炒豆角也扒拉了一半。
好在桃婶给的杂粮粥挺浓稠的,碗又大,赵语能吃个半饱。
杂粮粥味道不太好,喝着有点喇嗓子,赵语搅动细看,能看到没干净的糠皮。豆角倒是好吃,脆嫩青甜,只没啥盐味。
乡下穷苦地,人家能分这么一大碗粥,已经是极好心的人了,赵语在心底默默记着人家的恩情。
此时盐贵油贵粮食贵,一个铜板难死一个壮汉,如果再没有进项,她之后怕是连这样奢侈的杂粮粥都吃不起的。
赵语语重心长的放下空碗,粥喝的干干净净,再没有嫌弃的。
端着空碗来到院子,大水缸就放置在灶门口,把木盖子一掀,缸里的水也剩的不多了。
村里没有水井,要吃水都是去河里挑,挑水的两个木桶比赵语也轻不了多少。对于原本的赵语,挑水干活肯定驾轻就熟,但她不是啊!
挑肯定是不行的,她还没扁担长……
赵语看看快到缸底的水,把碗搁在木盆里,用葫芦做的水瓢舀了一瓢倒进去,拿起一旁的木桶往河边去。
赵语拎着木桶走出家门,家家户户此时都冒着炊烟,早晨清凉的风里都带着饭香,赵语咽了咽口水,感觉那半碗粥白喝了。
这条河在村口,上游吃水,中游洗菜,下游洗衣。
赵家住在村子的最上头,赵语得穿过整个村子,再穿过下中游,到达上游挑水喝。
喝水漫漫长路,路也只是平坦一点的土路,天晴还好,碰上下雨天,一路都是泥水。
清晨凉爽,村里下地干活的,洗衣做饭的,只对面碰到了,才扬声打个招呼,都忙着呢。
赵语笑脸吟吟,也不认生,看谁迎面走来都开口打招呼。
“婶子做饭呢?可真香!”
“阿婆洗衣回来了?您慢点啊!”
“阿叔您这么早下地啊,可真辛苦!”
……
被打招呼的人不管熟不熟,对她的笑脸都回以笑脸,只在她走后嘀咕,这语姐儿落水后可真忘事了,性子都变了呢。
一个村子就这么点大,哪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一会儿就跟见风似的能传遍整个村子。
昨日就听林桃唏嘘,语姐儿虽然醒了,但事都忘了,让大家伙见面都报下家门。
本来大家伙都不以为意,这赵家可怜,赵语更可怜,家里地里什么活都得干,只性子实在是寡言,迎面碰上了,也只低头,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今日倒是好,一张小脸虽然惨白,但对谁都有个笑脸,丝毫没有平日里气死沉沉的样子。
有心善的看她可怜,问她吃没吃,上家里来喝碗粥,知道她家这两日怕是没米下锅了。
赵语一一谢过,穿过整个村子,终于来到河边。
这河边更热闹,大婶子小媳妇都在下面洗衣洗菜,赵语一路笑着问候过去。
等真的到上游时,赵语已经累的虚脱了,又累又热。
找了个能坐的石头坐下,也不管下面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和嘀咕。
河边都修缮过,方便大家伙吃水用水,水也清澈,伸手掬了一捧,清凉,干净。
赵语缓了好一会儿,挑水的人都走了一波又一波,她才攒够力气,起身拿起木桶。
也拎不动太多,赵语连木桶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打够就提上来了。
探头往水里找,看有没有鱼。瞧了好一会儿,真有几条拇指大的小鱼游过去,只行动实在是灵活,不一会儿就没影了,凭她的本事怕是抓不到。
得想个法子。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把木桶和少量的水运回去。搬了把椅子,瘫坐在院子里。
和破旧的屋子不同,因在村尾,接近后山,赵家的院子盖的宽,院墙也是用黄泥袖成的矮墙。
赵家在赵父赵母还在时,也是衣食无忧过一段时间的,不然也不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只遗憾夫妻俩前后离世,做哥哥的也没能撑起门户,就靠着小小的赵语,日子越过越差。
如今院里的西角只栽种了一棵石榴树,正开着花。墙角种了韭菜香葱和薄荷,因不用怎么打理,长势还不错。
赵语无神的坐在院里,歇息了好大一会儿,太阳也升高了,有点热,才打算回屋里。
“咳咳咳!”
屋里终于传出动静,赵语这才想起锅里还熬着药。
慌忙掀盖一看,一瓢的水,熬的只剩锅底一点了,凑活凑活,能有半碗。
拿了昨天装碗的碗盛出来,赵语凑近闻闻,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忍不住干呕。
乡下嘛,也不讲究这些,反正这药本来就难喝。
赵语这么安慰自己,端着药和半碗杂粮粥去往正屋。
“兄长,”也不知道平时的赵语是不是这么喊的,“我进来了?”至于对方会不会察觉她这个妹妹不一样了,赵语扯扯嘴角笑,她不是落水忘事了嘛!
当时想的这个推辞真好!也用不着解释她所有的变化。赵语等在门口,顺便夸了一番自己当日的理智,真棒!
“进…进来吧!”
赵语听着里头带着点紧张的语气,歪歪头没理会他的怪异,用脚把门推开走进去。
这屋修砌的比正屋的都宽敞,是赵家特地给他起的,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摆着纸墨笔砚,另有一口木箱,在床子的一侧,应该是他放衣物的。床是最简单的木床,铺着灰色的床单子。
赵语看了一圈,把碗搁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放书桌怕他骂人。
随即屋里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
赵语颇为审视的打量着,这位和她亲哥一样,也叫赵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赵语是不会分他半碗粥的,想来可能也是这个巧合,所以她才穿到这里来的。
只床上这位比起她哥哥,实在是不够看!她哥哥一八八的大高个,八块腹肌体校毕业,做饭还特别好吃!从小就疼她,赵语今日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全拜他宠的。
这位嘛,一脸的病态,长得倒还行,只是看着也太瘦了,想着桃婶每每提起这位赵言,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嫌弃。
赵言去年中了童生,考秀才落榜了,但仍旧清高得很,很有我与你们不是一道人的姿态,还有点看不起乡下泥腿子的意思,在大碗村人缘挺差的。
高不成低不就,孤傲的很。
偏偏他又没有条件傲得起来,就显得很可笑。
昨日他只醒了一次,赵语喂了药他又迷迷糊糊躺下了,竟比她还虚弱。
所以并不清楚,这位赵言到底好不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