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慢。
简未感觉自己是一坨被反复敲打的糍粑,每位老师都要来敲打一番。
五班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条针对她一个人的班规一样,明明其他人也上课睡觉、传纸条、玩消消乐、盯着泡面流口水,可只有她,被反复提及。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郝丽出现在后面,把她一个人叫走了。
还有三分钟下课。
简未一步一步慢慢走,每一步都想掉头跑。
英语组老师基本都走了,角落里还剩一个,埋头在书架里,简未几乎看不到有人坐在那。
郝丽让她搬把椅子坐下,简未就借用了旁边的一把空椅子。
“简未同学。”郝丽道,“这两天老师们都反馈你其实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
简未静静的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些老师哪里得出的结论,想笑,“老师,我只能考二百多分。”
她想提醒郝丽,自己可是单科单数的纯傻战士。
没想到郝丽点了点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
“而且第一周睡觉,逃课,这些小毛病你也都有。但是你不会扰乱课堂秩序,也没有像外面传的一样经常打架。”
简未忍不住嘴角一抽,黑道这个事真的谁听谁信吗?
“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郝丽不为所动,她有自己的节奏,“这周以来,老师们对你多有关注,一个是怕你真像谣言一样好斗,一个是你新来大家还不知道你的下限在哪。这两天各位老师也反馈,你有时听课很认真,让交的作业说一遍就听,睡觉逃课的时间也少了。”
“你可能觉得,二中的生源质量差,你也就混一天是一天,但其实,五班的每位同学都不是浑浑噩噩过的。大家可以有选择的放弃,老师希望你也好好思考一下,要不要放弃,要放弃什么。”
老教师,功力是深厚,一番话差点给简未绕进去。
“我知道你之前在B市最好的中学读书,来到这里难免有落差感。但是你是什么样的,老师不希望你因为环境而改变。”
还真没什么落差感,简未心想。
她看着郝丽苦口婆心的样子,突然生出一点儿愧疚感。
如果她知道自己以前更顽劣更难管会怎样呢?
真是……
难搞啊。
“……我知道了老师。”
反正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每位老师都格外关注她了,原来是看她太听话了!
郝丽喝了两口水,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好了,去吃饭吧。”
前后谈话不过七八分钟,简未感觉自己灵魂受到了洗礼,急需红烧肉的安慰。
她从办公室出来,在栏杆处看见周星辰。高二教学楼的回字形,栏杆处是禁止靠近的。
校服外套被他挂在手臂上,身上那件薄款卫衣也折起了袖子。
“你偷听什么呢?”
周星辰:“等你吃饭。”
简未迷茫脸,“我不是说我中午要回宿舍吗?”
潜台词是午饭也带回去吃,看周星辰早上那个反应,肯定是听懂了。
“嗯。”周星辰淡定道,“一起去食堂。”
好吧,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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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未打完饭就见周星辰已经和杜乐坐好了,她过去打了个招呼离开。
杜乐把菜花挑到周星辰餐盘里面,“小五本市的还住宿?他们不都说咱们学校住宿环境很差吗?”
“不长住,这两个星期没怎么见她回过宿舍。”昨天晚上倒是回过一次。
“你不觉得咱俩太暧昧了吗?”
杜乐迷茫,眼见周星辰用筷子点了点餐盘,杜乐:“……”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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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未和宿舍里面的其他女生打了一架,说是打架不太贴切,算是简未单方面挨骂,然后哐给了对方一拳,对方闭嘴,四个人被宿管拎到主任办公室。
边春华扬起下巴,“坐。”,眼神看了一眼椅子。
简未理所当然地坐下来,身后三个女生龇牙咧齿,觉得此女可成大事。
二中学生都知道,边春华是出了名的“人面兽心”,表面上笑呵呵,说起话来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看上去像是知心朋友。实际上能一脚把男同学踹倒,逼着学生跑操,自己教的科目不能有人不听课不做作业。
“几位同学打架啦?”边春华轻轻地笑出声,捏了捏山根,“宿管老师都告到我这里了,说说因为什么吧。”
他一笑,三个人就渗得慌,局促不安地把视线转到地板上,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三位同学好像不欢迎我住进来,我交了钱的,也提醒她们把自己的东西从我床位上拿走。
可今天我去宿舍才发现,她们不仅没有收拾,还把三个垃圾桶都放到了我的床下,床铺也是湿的,因为她们把衣服晒在我的床头,而且我一进门她们就辱骂我。”
嗯,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全然不提自己昨晚泼水的事情。
“你昨晚还把我们的床弄湿了”一个女生硬邦邦地反驳。
“我看闹钟掉水里了,捡上来的的时候不小心甩到的吧。”简未声线更冷,直接开始胡说八道。
“你胡说!”有个女生气不过,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你明明是故意的,不小心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弄湿那么一大片!”
边春华抬手做了个静音的动作,“情况我都了解了,双方都有过错。”
听到他这么讲,三个女生心里闪过一阵欣喜,占理又怎样,二中领导出了名的会和稀泥。
边春华继续道,“但是你们三个过错更大,停宿反省一星期,抓紧把宿舍收拾干净。大家以后都是一个宿舍的朋友家人,老师不希望你们继续伤害对方,可以做到吗?”
边春华一锤定音,三个女生无话可说,简未也点头表示同意。
她之所以要闹这一出,主要是做给简德凯看。
她知道简德凯要二中这边监视她,一方面害怕她心理健康再次受损,更重要的是害怕她失去控制。
简德凯的控制像是压在简未身上的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
她离家的时候和简德凯大吵了一架,简未事后复盘,简德凯一共有两个核心论点,一个是“离开我你以为日子那么好过?”,一个是“你和你妈一样不可理喻。”
许心活着的时候,简未是他们离婚争夺的主要对象,许心宁愿净身出户也要她的抚养权。
许心死后,简德凯对简未究竟是愧疚多一点还是疼爱多一点,谁都说不清。
他可以把财产都给简未,但简未必须在他眼皮子底下,用简德凯自己话是,“我担心你一离开我就重蹈覆辙”,他指的自然是当年校园霸凌的事情。
但是成长不是在痛苦中刻舟求剑,简未要走一条自己的路。
她的生活到底该怎样,简未自己心里有数。简德凯的复杂心路历程她也不想探究,无论如何,之后的路只能她自己来走。
后果也该自己担着。
好的坏的,照单全收。